将近忙活到天黑,王家的事情才算处理完。
落日余晖下,李云告辞刘妻,在村人殷切的护送下,回到城中。
翌日,早早的,李云就被刘备叫到了家中。
推开刘备的书房,见刘备正拿着商君书在读:“主公,商君驭民五术,一愚二弱三疲四辱五贫,虽可一时强国,但没办法长久。”
放下书的刘备颇为赞同:“昔日太宗皇帝认为应该藏富于民,如此这般我汉室江山才有后来的扩土开边。
对了,今日找你,是想问昨日兵士私自离营和侵占军田的事。为何在下邳城周边就能出现这种事情?”
“主要还是皇权不下乡的原因,主公,我想问下,汉室为何会到这般田地?”
只见刘备一巴掌拍到案几上,咬牙切齿:“这还不是桓灵二帝任用阉宦,隔绝内外,导致群贤遗漏于野,甚至发动了党锢,更是卖官粥爵,让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最后张角兄弟借此收揽人心,引发了黄巾之乱。然后天下局势崩坏,乾坤难造。”
“明面上是如此,但主公可曾想过桓灵为何要用阉宦?”
脸上露出思索神色的刘备尝试着去解答:“二帝继承帝位时,年少无知,深居宫内,身边长时间只有阉宦,产生了依赖意识。”
叹口气,李云知道刘备说的也是对的,但这是表面的,最深层的原因还是这大汉的士大夫们想要的东西更多了。
从西汉宣帝以来,郡内豪强不再被要求迁移到帝陵,对豪强而言则是天大的喜事,对郡里的普通百姓则是灭顶之灾,因为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豪强,慢慢的朝廷就失去了对乡里的控制。
光武中兴,更是多借助大姓的帮忙,天下一统后,想度田时,天下皆反,逼的光武只能放弃,选取更为柔和的方式。
光武的这一退,导致接下来的汉帝处理这些连阡陌的世家更加无力,而且东汉从和帝之后,多有孩童继位,权利更加难以收回。
想了许多的李云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明白的好:“主公,桓帝在灭外戚时,这些所谓的党人在哪里?”
看着露出沉思神色的老刘,李云端起茶杯润润喉咙:
“说句难听的话,对于这些世家来说,皇位上坐的是谁都行,只有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坏就行,如果更进一步最好。
前汉末年,众人拥戴王莽篡汉,可不到十年就又开始拥刘倒王,不就是王莽的改革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了么。”
脸色大变的刘备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叫来亲卫:“你带人围住我的书房,不得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违令者斩。”
神情一禀的亲卫迅速安排人站岗,阻拦所有人靠近。
“那按伯雨所言,这天下的混乱的根源是这些世家大族?”脸色铁青的刘备重新坐下,“但如果没有这些大族的支持,我们连当官的人都找不来。”
以前刘备也隐隐觉得世家过多过大,对朝廷是一种威胁,那按照李云所言,不管大小全是毒瘤,但天下没有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才是治理啊。
见刘备派人封锁书房周围,防止人窃听,李云知道,刘备意识到接下来讲的东西可能有点危险了。
“世家大族为何能安心读书,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不就是他们有巨量的土地,隐匿了本该给朝廷缴税的百姓。
就拿袁绍家举例,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这不就是于朝廷争利么。
整个汝南有人敢到他袁家收缴赋税,徭役,刍稿税吗?
但朝廷的赋税还是要收的,怎么办,加到其他百姓身上。如果这时候,袁家再去告诉这些,快承担不住税的百姓,只要投靠袁家为奴为婢,就可免了朝廷的徭役呢?”
在这腊月时节,刘备额头竟然有汗珠留下:“那些百姓就会心甘情愿,卖田卖身到袁家。几年下来,给朝廷缴税的百姓就会越来越少,甚至被高额的税压死。”
讲到这里的刘备甚至痛苦的闭上眼,他可算明白自己在幽州时,为何会越过越艰难,要不然他武力超群,说不得也会成为路边的肥料,滋养滋养涿郡的土地。
“那伯雨,我们应该怎么才能把这些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世家连根拔起?语气里充满坚决的刘备问。
“主公,这些还只能算是小树苗,真正的参天大树你还没见过。”请敲案几的李云看向刘备:“主公可知我们的基本盘是谁?”
“交赋税的百姓。”刘备语气坚定的说。
闻听此言的李云笑笑:
“说对也不对。百姓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军队。
如果有三十万完全忠诚可靠的将士,那么这些世家全部都是待宰羔羊,让他们往西,他们就不敢往东。”
眉头紧皱的刘备提出不同意见:“打天下,靠将士们还行,但治理天下呢,这些都是大老粗,没几个认字的。等过个两三代,还不是那些掌握书袋子的世家横行天下吗?”
“云有几点浅见,请主公听之。”李云端正坐姿。
刘备也认真起来,拿起笔准备记下来:“请说!”
“第一,军功授田,军田不得买卖。
第二,军中配备参军,不负责指挥,只负责教导将士读书识字,告诉他们作战的意义。不需要教四书五经,让他们明白家国大义。
第三,军饷必须正常发放,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名义拖欠军饷。
第四,我以前提过的派退役的伤残将士下乡,打通郡县乡的体制,不给世家扎根于乡里的机会。
第五,废弃现在的察举制、征辟制,通过考试选拔人才。
第六,选拔出来的人才,必须先从乡里干起,了解情况,再一步步升迁。这就是丞相必起于州郡。
第七,严查侵占官田军田的情况。”
洋洋洒洒的七条建议,李云给了出来,端起茶杯喝口水,静待刘备的答复。
“一三四七,虽有阻力,但实行起来难度不是很大,应该能办成。可其他几项却是很难。”刘备叹息一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