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张灯结彩，机动车道上堵得水泄不通，不少外地车牌的车辆正在往家赶。来来往往的人，三两成群，大抵已经吃完团圆饭，兴奋地讨论着哪里的表演精彩。
欢声笑语，阖家团圆。
苏沅拿出手机，刷新界面，给白苏和岑雪报了个信。
一切做完，她返回到谢予淮的对话框。
这个时间点他怎么有时间看手机。
苏沅胸口堵地难受，疼顺着神经蔓延，忽然抖得站不住，她蹲下来，取出药，硬吞下去。
她的头脑眩晕，起不来，于是她蹲在那缓了阵。
人声鼎沸的热闹里，她连自己要去哪都不知道。
槐圆，那里不是她的家。
她清醒的意识到，她没有家。
十分钟后，苏沅叫了辆车，因为目的地是陵园，司机觉得晦气寓意不好，加了两百块钱。
苏沅没还价，剧烈的思念攀爬着，她只想待在一个能让她栖身的地方，她只想到一个心里有她的地方。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叫醒苏沅的思绪，她实在不想拿起手机，到了陵园，付完钱，下了车，她才点开微信。
谢予淮十七分钟前发的信息。
【吃饭了吗？】
苏沅低眸敲字。
手机连连震动，左上角的数字变成五。
苏沅先退出聊天框，看到文字的那秒，北风吹得她摇摇欲坠，她握着手机的指腹在风中颤抖。
顾莹莹：【苏沅，知道予淮哥哥今晚为什么不能回槐圆住吗？】
【他得陪何菲语。】
【谢家，何家今晚的家宴无一人能缺席。】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给予淮哥哥打电话，看看他能不能为你回来。】
手机差点掉到地上，苏沅双手拿着手机，拇指向上翻动，点开了那张合照。
谢予淮在左边，何菲语在右边。
女孩身着藏蓝色马面裙，上方金银丝混织的暗纹提花图案和谢予淮领带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拍摄照片的人估计隔着段距离，所以拍到了裙子。
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则是两人身上的藏蓝。
女孩没有看镜头，她的眼里似乎全是正在泡茶的谢予淮。
苏沅的手垂落，双臂耷拉在身体两侧，心中的悲凉犹如此刻的晚风。
她在外婆的墓碑前坐着。
岑雪打来越洋电话，打到第三个，苏沅才听到吵人的震动声。
【沅沅，你怎么才接？干嘛呢？】
【我在外面。】
岑雪担心道：【你今晚还要回谢予淮那？】
苏沅没答：【我在外婆这。】
岑雪惊诧地皱起眉头，【几点了？怎么想起来现在去了？你还好吗？】
接踵而来的关心如炮竹，轰轰地响，炸开了苏沅伪装的淡然，她仰起头，泪水狂涌而落。
岑雪紧张道：【怎么哭了？沅沅，是不是谢予淮那个狗东西欺负你了？】
苏沅气短胸闷：【他对我很好。】
【那就是家里啦？】岑雪闷声闷气，声音大了不少，【沅沅，以后没事就别回那个家了，该给的赡养费咱给，至于其他的，别抱有希望才能不失望。】
苏沅瘫坐在地上，视野模糊。
岑雪听不到她的声音，害怕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沅沅，你说说话，回我一句？】
苏沅弓着背，【雪儿。】
岑雪：【我在我在。】
苏沅的眼神空洞，【我有点累。】
岑雪恨不得飞回国，【宝贝，你有什么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这样会憋出伤的。】
苏沅浑身发冷，忽然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泪痕，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雪儿，新年快乐。】
岑雪焦乱如麻，【你还好吗？我找人去接你好不好？沅沅，你别吓我，我明天就回国，回国去看你。】
苏沅眉眼闪动了一下，【我想多陪会外婆，你别找人。】
岑雪心中七上八下的，【那你不许挂电话。】
【好。】
【沅沅，我四月回国，这次回去就再也不出国了。】岑雪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起到作用，【等我回去了，我们三个住一块，好不好？我好想你和苏苏。】
苏沅的语调上扬，【真的吗？】
【真的，我从不骗我的沅沅宝贝。】
【雪儿，你别往回赶，我没事。】苏沅柔声细语道：【应该是这半年工作量太大，没闲着，猛地闲下来，有点不适应。】
岑雪口吻温柔：【等我回去，我养你。】
*
谢予淮没收到回信，拨了两通电话，全处于忙线状态，已命李智去查。
谢明辉嚷声责问：“谁的电话？”
谢予淮：“池砚。”
谢明辉拧着眉头，“何家人都在，处理完事赶快进去。”
谢予淮眉目阴沉，“爸，你有梦到过母亲吗？”
谢明辉眼神一冷，“什么意思？”
谢予淮眸中泛寒，唇边溢出轻薄的笑，“能有什么意思？”
“随便一问。”谢予淮审视谢明辉的面部表情，语调散漫，“我最近总是梦到我妈。”
谢明辉嘲讽，“她做出那档子事儿，她还有脸跑你梦里。”
谢予淮闭口不言。
”以后别再提这些糟心事。“谢明辉适时转开话题，“你小秋阿姨为了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是看不到吗？为了你，她放弃了生孩子的权利，你这孩子，要念人的好。”
谢予淮勾唇冷笑，“爷爷找我，我去趟书房。”
谢明辉话语庄重，“你今晚送菲语回去。”
二楼最里侧书房。
谢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周管家出去。
周管家关好门，站在远处守着。
谢老爷子捏着胡子，“别老跟你爸提陈年旧事，他也不容易，其实他说得并无道理，小秋虽然是我要求的不准生孩子，这么多年她也做到了。”
谢予淮大步向前，坐在谢老爷子对面，“不讲这些了。”
谢老爷子语速放缓，到底心疼他从小失去了亲生母亲，语气放缓：“按道理，你今晚得送菲语那丫头回去。”
谢予淮吊儿郎当地笑着把问题还回去，“要是不按道理呢？”
谢老爷子脸色一凛，“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谢予淮直截了当，“我个人认为婚前还是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比较好。明儿要去国外，今晚回槐圆住。”
谢老爷子剜了他两眼，冷冽的语声带着宠，“这才是你这个臭小子来这的目的吧。”
谢予淮绕过桌子，走到谢老爷子身后，手法娴熟的捏着他僵硬的肩膀，“谁叫我有个好爷爷。”
“予淮，婚前我可以依你。”谢老爷子口吻坚决：“婚后，你要好好过日子。”
谢予淮的笑意未达眼底，“我不过日子，我过什么。”
出了书房，谢予淮进入客卧。
李智于两分钟前发来信息，【苏小姐在通惠陵园。】
谢予淮眼前迸射出两人仅有的一次提到外婆的场面。
他急切的拨通苏沅的电话，机械声阵阵盘旋，她没接。
心像是被一只爪子抓住，涩痛，联系不到人的焦灼炙烤着心脏。
拨到第四次，苏沅终于接听。
他悬着的心依然飘荡着，冷着的脸散着寒气，声线却异常柔和：【在哪？】
【外面。】
谢予淮没耐心兜圈子，沉冷的声不容许商榷，【在那等我。】
苏沅的心跳如战鼓，【我这就回槐圆了。】
谢予淮的肩膀微微颤抖，强势质问：【苏沅，外婆的事，打算瞒我多久？】
苏沅嗫嚅道：【没打算瞒。】
【在那等我。】
【我现在过去。】
【乖，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