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将茶水点心呈上,便知趣地退下,顺带轻轻掩上了门。
裴青澄仍在追问寺庙中发生之事,苏子欲抬手示意他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打断道:“阿爹言,匈奴来犯,边疆已连失三座城池。”
“世子所言当真?”
闻此消息,裴青澄霍然站起,全然顾不得思量轻薄苏子欲的登徒子究竟是谁,他满心皆是若能立下战功,便可摆脱罪奴之身,兴许便能为裴家翻案。
裴青澄难抑激动之情,自裴家败落,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为家人翻案,几近执念,未料竟真的等到了这一日。
这接踵而至的好运,似乎皆是自他遇见苏世子起始。他凝视着眼前这位金贵的少年,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令他心跳加速,难以自持。
然而,这点刚刚萌生的喜欢,很快又被他狠狠地扼杀。
裴青澄深知自己不过是罪奴之躯,且肩负着为全家翻案的重任,注定与这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并非同路人,自己承蒙恩惠已是占了便宜,万不可再将少年卷入其中。
思及此处,他撩起衣摆,缓缓跪地,腰身依旧挺得笔直,“世子,裴某承蒙您的大恩,深知此生恐无以为报。
然战事将起,边疆动荡,裴家乃武将世家,还望您能应允让我上战场杀敌,以军功报您的恩情。”
见他跪地言辞恳切,苏子欲心中岂能毫无触动,裴青澄此人恰似那竹子,宁折不弯,现今却主动放下身段请求,着实令人动容。
“男儿膝下有黄金,平白无故下跪作甚,快些起来说话!”
岂料这话适得其反,裴青澄脊背挺直,神色坚定地俯身叩首,“还望世子成全。”
苏子欲眼角微搐,伸出去扶人的手顿在空中。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裴青澄,多少能揣度其心思,无非是担忧他拘而不放其离去,自高位跌落的少年怕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舍弃此次良机,欲摆脱寄人篱下之命运。
虽能能理解,但如此被逼迫着放其离开,苏子欲心中总归有些不快。他将此人接来后好生招待,从未为难过他。
莫非只因自己纨绔之名,裴青澄便认定自己会阻碍其飞黄腾达。
亦或在裴青澄心中,自己仅仅是个不明大是大非的纨绔。
“我可放你走,不过有一条件,若你应允,我自会设法将你光明正大地送进军中,且在你出征之际,替你照顾好幼妹,让你无后顾之忧。”
“世子请讲。”
苏子欲思忖片刻,“战场险恶,我要你替我护一人。”
裴青澄抬眼,望向头顶上方,“何人?”
“你识得那人。”苏子欲言罢,缓缓道出一个名字,“二皇子厉君泽。”
世子要他保护的人竟是表弟,二人不是死对头吗?
况且边疆战乱之讯方才传来,朝堂定然尚未确定统兵作战之将军人选,然听世子之语气,似是笃定那人会是二皇子。
霎时,屋内静谧无声。
裴青澄垂眸,漆黑的眼眸转动,脑海中似有灵光一闪,忆起自己近月来研习的兵书武功与医术,他难以置信地道:“世子,莫非你早已知晓边疆会起战乱!”
苏子欲未作回答,仅是询问道:“如此,你可愿否?”
“二皇子乃裴某表弟,即便世子不言,在下亦会竭力护之,然有一事不明,外界皆传世子与二皇子乃死敌,缘何……”还要煞费苦心让自己保护厉君泽。
他心中隐隐有一猜测,却不敢当真。
苏子欲微微一笑,并未隐瞒,“情不知所起。”
原来如此,世子竟然钟情于二皇子!
闻得对方亲口承认,裴青澄面上的神色瞬间凝固,心猛地一沉,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呼吸亦变得艰难起来。
其后苏子欲又说了些什么,裴青澄已有些记不清了,只恍惚着起身告辞。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子欲想到他眼底的乌青,忽地开口,“用功读书虽是好事,然你需知晓,身体康健方为首位,你若有失,裴家恐真的无望了。”
裴青澄脚步一顿,他并未回头,只苦笑着轻声道了句,“多谢世子提醒。”
自那日起,苏父每日早出晚归,面上神情愈发凝重。
与此同时,边疆战乱的消息终究还是隐瞒不住了,百姓们起初并未在意,依旧如往常一般生活,但随着京城外大量流民聚集,物资运送受阻,物价飞涨,终于开始人心惶惶。
城外流民饿得面黄肌瘦,饥寒交迫之下许多人无奈之下甚至开始啃食树皮,连老鼠也不放过,简直犹如蝗虫过境,所经之处片草不留。
京兆伊奉命严禁流民入京,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外皆设了栅栏关卡,派遣了大量官兵驻守,驱赶流民,任其自生自灭。
别院中。
虽是隆冬时节,但天气却出奇地好。
苏子欲静静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旁边辛禾则端着冒着热气的补药,慢慢啜饮。
自从那日苏子欲跌入院中,两人机缘巧合地相识,如今已成为挚友。即使此刻沉默不语,氛围也格外融洽。
耳房里,青萝嗑着瓜子,倚在门边看着俊男美女,边吃边叹息道:“绿竹,倘若你家公子喜欢女子就好了,你看他和我家小姐多相配啊!”
亏得她还以为这位世子对自家小姐有意,才会如此殷勤,然而出去打听后才得知,这位世子爷不仅是京城声名远扬的纨绔子弟,而且还是个喜好男色之人。
绿竹在她身旁,同样手里抓着把瓜子,随意说道:“我家少爷若喜欢女子,恐怕媒婆早就把府上门槛踏破了,又怎会有机会与你家小姐相识。”
听到两人的絮叨,辛禾和苏子欲互相看了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心有灵犀,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好奇打探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