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别墅,是周守礼给季清宁准备的婚房,已经荒废了好些年。所有家具都铺上了防尘布,窗户封闭。
只有贴满照片的这间主卧室,家具是干净的,一尘不染,他平日应该没少来。
夜深人静,林若溪与周守礼并肩坐在沙发上。他强忍着心底的悲痛,诉说与季清宁之间的故事,从相恋、相识、相爱到死别。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周守礼谦逊守礼外一面,阴暗、狰狞、偏激、懦弱。
多年前,他也是个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出身好、聪明、长相佳,工作时认识了还在读大学的季清宁,可谓事业爱情双丰收。。
本该是一段良缘,却因为周守礼的疏忽最终成为悲剧。
那一年,他力排众议接下一桩跨国经济案,并且成功替客户逆风翻盘赢下官司,名噪一时。败诉的一方被判高额赔偿,身败名裂。
出事那天是周末,周守礼因为要上庭,没有去港城接季清宁回家。
也就是那一天,她失踪了。
绑匪是那场经济案的败诉方,一夜间破产,走投无路想要拉一个人垫背。他偷偷调查跟踪了很久,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手无寸铁之力的季清宁身上。
绑架,囚禁,凌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甚至还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报复周守礼,把季清宁遭受羞辱的过程拍摄下来,存在优盘里寄给到律所。
人是三天后在郊区的一处旧仓库被发现的,绑匪被当场击毙。
季清宁奄奄一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她靠在周守礼的怀里,眼神空洞,默默掉眼泪。
周守礼迅速停掉手头所有的工作,形影不离陪着季清宁,住院疗养、康复训练,还有心理治疗。
就在季清宁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走出阴霾的时候,却受到了致命的一击。
她怀孕了,六周。
按照时间推断,不能确定孩子是周守礼还是那个绑匪的。医生给出的建议,等月份大一些再进行dNA鉴定。
原本已经好转的情绪,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季清宁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终日以泪洗脸。无论周守礼如何陪伴、鼓励、安抚,她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有可能怀上狂徒的孩子。
周守礼看不得深爱的女人如此折磨,提出打掉孩子。可是季清宁不同意,她哭着闹着非要等到十六周以后做鉴定。
那段时间两人经历了最煎熬,最痛苦,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原本活泼开朗的女孩,变得萎靡不振、疑神疑鬼。
是抑郁症,很严重的那种。
周守礼绝望又内疚,好像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把季清宁从暗黑的旋涡里拽出来。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就不闹了,每天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跟孩子说话。
从医院做dNA鉴定回来的那天下午,季清宁难得心情不错,换了一条漂亮的白色裙子。她的头发已经及肩,虽然脸瘦了一圈,却依然无损美貌。
季清宁跟周守礼说,想要吃琼记的马拉糕。
琼记是老字号,从别墅过去至少得三十分钟。他不愿意离开,她就勾住他的脖子撒娇,亲吻他的下巴。
那一刻给周守礼错觉,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
于是他吻别心爱的女孩,驱车前往市区。那天他的运气不错,买到了最后一份马拉糕返回别墅。
可是,悲剧发生了。
季清宁趁保姆上洗手间的时候,爬上别墅的楼顶,一跃而下,落在院子的那棵山茶花树下,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裙子。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一天。
周守礼崩溃大哭,悲痛不已,抱着季清宁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最后是周父闻讯赶过来,把他强行拖走。
葬礼上,周守礼没有流一滴眼泪。
那一刻他才知道,痛苦到了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季清宁葬礼的第二天,周守礼才拿到dNA报告。
孩子是他的……
—
这是季清宁走后,周守礼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敞开心扉,诉说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他几度哽咽,无声落泪,看得林若溪揪心难受。
夜寂静,陪伴是最好的安抚。
林若溪作为局外人,很难评价这场悲剧孰对孰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伤痛,时间是抚平伤口最佳的良药。
最后,周守礼看着林若溪,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能不能求你,替她好好活着。”
林若溪没有主动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过任何轻生的念头。她默默给了周守礼一个拥抱,然后说,好。
她听到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天亮的时候林若溪回到酒店,周守礼的情绪好了很多,在隔壁房间住下来,陪着她直到春节假期结束。
作为局外人,林若溪对这段刻骨铭心的悲剧,有叹息、同情和怜悯。对比之下,她的痛苦显得微不足道,不足挂齿。
仓央嘉措说,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