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郎君”的画像张贴遍了大街小巷,但全城的少女再也不把他视为梦中情郎,而纷纷把他当作瘟神,那些曾经被她们视若珍宝的“凤毛麟角”款人皮小像也全被她们交到了县廨,蒋沉数了数,整整一十八张!
一夜之间,全城少女的“姻缘心”都被这桩骇人听闻的奇案给治好了!
虽然暂时没有人提供“玉面郎君”真实身份的线索,但街坊无意中透露的另一条信息却引起了蒋沉的注意——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赌坊老板娘玉落豢养的那位“铁面小白脸”冯雾晨了!
自从上次在“回头路”输了个爪干毛净,蒋沉一想起玉落便心有余悸,只得求孟得鹿再陪着自己去“回头路”探探口风,请她盯住自己,无论玉落使出什么手段诱惑,自己这回绝不上桌!
玉落正在二楼忙活,听说蒋沉与孟得鹿来访,便命狎司请他们二人上了楼。
孟得鹿见玉落正在摆弄着两副新的骰子和骰盅,同样是通体刷着黑漆,用鲜红的墨点着筹码,不由好奇,“老板娘原来那两副‘镇店之宝’不用了吗?”
玉落用眼梢向旁边的桌上一扫,“被耗子磕了,只好重新又做了两副。”
孟得鹿顺着玉落的目光看去,才看见那两副旧“镇店之宝”被扔在墙角的桌上,两只黑色的骰盅上各被耗子咬穿了一个大洞,内壁也是一片乌黑。
蒋沉把“玉面郎君”的画像铺在桌上,开门见山,“请问老板娘可认识此人?”
玉落只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淡淡答道:“这画像我早在坊间看过了,并不认识……”
“请问老板娘的新婚夫婿现在人在何处?”
“咳……又跑了,下落不明……”玉落轻轻一叹,“我啊,就是个注定守活寡的命……”
“又跑了?老板娘为何不报官?”
“报官又能如何?难道县令还能为我全国通缉他不成?上次为了求和离,县令已经判了我坐监三十日,那南监我可不想再进一次了,不如就随他去吧,说不定他在外面玩些日子玩累了,就会自己回来了。”
玉落的话滴水不漏,蒋沉没找到破绽,只得暂且悻悻告辞。
孟得鹿一回到蕉芸轩,便听到卧房中传出漫香撕心裂肺的惨叫,忙一个箭步冲上二楼,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却是漫香和兰也两双瞪大的眼睛!
原来,漫香一时兴起,想让兰也帮自己梳个双刀半翻髻,双刀半翻髻高耸入云,需要先用细竹丝扎成轮廓固定在头上,再把从榆木上刨下的薄片泡在热水里,等木片中的树胶溶于水中后,再用这“刨花水”把头发浸湿,盘绕在竹丝轮廓上,等头发风干后,“刨花水”中的树胶便可让头发油光乌亮,自然定型。
只是兰也笨手笨脚,把漫香的头发梳了拆,拆了梳,总无法令漫香满意,但“刨花水”
中慢慢凝固的树胶已经把漫香的发丝定型,又被兰也一通粗暴拉扯,全像被雷劈过一般冲天直竖!
孟得鹿虚惊一场,不觉好笑,忙接过兰也手中的梳子,又让她去取来干净的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到半干,捂住漫香的发丝,让“刨花水”中的树胶重新软化,再轻柔地把已经定型的头发慢慢梳开。
梳着梳着,孟得鹿恍惚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眼熟……
“好像和……‘玉面郎君’有些神似!”
匆忙给漫香梳好了发髻,孟得鹿又跑到街角盯着“玉面郎君”的画像仔细观察起来。
画像上,“玉面郎君”的头发虽然是披散的,却并不凌乱,反而像被类似“刨花水”的胶质定过型一样分股打绺,形成了一道形状怪异的曲卷。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孟得鹿深知蒋沉画像一向严谨,绝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便急忙赶去县廨。
“我觉得‘玉面郎君’的头发有些奇怪,说不定其中藏着什么线索。”
蒋沉来了精神,“什么线索?”
“我现在也说不好,还得请出‘玉面郎君’的头颅再看一看才能清楚。”
蒋沉迟疑地看了看孟得鹿,“你……确定?”
孟得鹿重重地咳了两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咬牙点头!
也不知从何时起,蒋沉已经习惯性地在班房里给孟得鹿多备了一套不良人的吏服,孟得鹿迅速换好,又跟着他混进了殓房。
老法双眼毒辣,一眼便看出孟得鹿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他也早瞧出这小女子在探案方面很有天赋,屡屡帮助他们侦破奇案,便索性睁一眼闭一眼地躲了出去,只希望借她之手早点破案交差。
尽管仵作们将“玉面郎君”的头颅存在放了草木灰、石灰和云母的木匣里小心保存,但几日过去,头颅还是难免轻度腐烂肿胀,令人作呕。
孟得鹿和蒋沉用角巾掩住口鼻,小心检查“玉面郎君”的头发,发现他的发丝是被干涸凝固的血液定型,才形成了一道道发卷。
孟得鹿让蒋沉取来一根铁丝代替发簪,自己小心顺着“玉面郎君”头发弯曲的痕迹帮他重新梳理头发,并顺着发卷的走势随时弯曲调整铁丝的形状,终于用“铁丝簪子”慢慢为他挽出了一只整洁的发髻。
蒋沉顾不得尸臭扑鼻,凑近了仔细观察。
“老法说‘玉面郎君’是死于毒杀,看起来,这就是他死前最后的样子……”
孟得鹿点了点头,“凶手在‘玉面郎君’毒发身亡后砍下了他的头,鲜血顺着流到了他的发髻里,血迹干涸之后让发丝变硬定型,所以即便凶手事后又抽走了死者头上的发簪,他的头发却还是保持着盘过发髻的痕迹!”
“可凶手为什么要特意抽走死者的发簪呢?”
“也许……那发簪对于凶手具有特别的意义!”孟得鹿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铁丝发簪”从“玉面郎君”的发髻间抽了出来。
她贴合着死者的发髻用铁丝完美地复制出了那支被凶手抽走的簪子,却看不出那簪子到底是什么款式,只觉得手里的铁丝像条半死不活的小蛇……
“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她把那铁丝簪子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突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当初玉落把自己作为赌注‘以赌招亲’时,那个冯雾晨就是拿了一支这样的素银簪子押在赌桌上,才赢了赌局,和玉落成亲!”
“走!去‘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