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叫声在山洞中起伏回荡!
紫纱帷帽女子接住头顶落回的短刀,并起两根手指,先顺着男尸的骨骼摸了个遍,然后利索地划下几刀。
男尸浑身的血脉全部裂开,鲜血像泉水一样顺着倒吊的四肢涌下,最终顺着头发汇成一股,活像一支沾满了朱墨准备勾决犯人性命的毛笔。
另一名紫纱帷帽女子早已拎来一只木桶,放在男子头下。
黄纱帷帽女子缓步而来,伸出手掌接了一股鲜血,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又饶有兴致地端详起男尸的脸,像雨中赏月一般怡然自得。
那分明是张少年的脸,正在逐渐褪去血色。
“果然是年富力强,血气方刚,连血的颜色都如此艳丽,够你们用上一阵子的了……”
“滴答,滴答,滴答……”
山洞幽暗,人人轻纱掩面,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也没有人敢应声,只有鲜血落下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杀人!她们在杀人!我不要杀人!”
狭窄的甬道中响起一声尖叫,一名少女甩掉青纱帷帽,向洞口逃去!
洞口又闪出一名紫纱帷帽女子,拦住少女的去路!
寒光一闪,没有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女却像被点中了穴位一样当场立住,动弹不得!
在女人们压抑的议论声中,少女慢慢转回身来,鲜血从紧闭的双唇间止不住地往外涌,她像呛水似的大咳一声,大大张开的嘴里却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血洞!
紫纱帷帽女子抬手一扬,一条刚刚割下的舌头掠过众人头顶,落进火盆,烤肉的焦香顿时充盈了整个山洞。
“还有没有想和她一起走的?”
伴随着强忍的呕吐声,青纱帷帽女子个个五体投地,齐声高诵。
“炽凤悲鸣,浴火而生,替天行道,不择手段,姐妹结义,福祸共担,如有违誓,人人诛之!”
三日后的清晨,孟得鹿起床后正在梳妆,漫香便满脸堆笑地跑进门来,不由分说地把一颗刚洗净的葡萄塞进她嘴里,甘甜的味道顿时充盈满口。
“这是西域商人带来的新鲜品种,今天早上东市一开门,娘特意去给你买的,你放在屋里悄悄吃,别让她们知道!”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用在漫香身上倒是不通,能让她无事献殷勤的只有“金钱”这一种诱惑。
“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漫香一提罗裙,挨着孟得鹿坐下。
“没事儿,娘就是听说了件新鲜事,想来说给你听听……那天封侍郎在店里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要请高僧给他家小儿子办个‘借寿’仪式,原来啊,那仪式过程极其繁琐,需要年龄不同,身份不同,出身不同,命格相合的四男四女去配合奉礼,封侍郎苦心四处寻找,终于找齐了这难得的八个人,现在,正不惜重金要聘请这八人到府上奉礼呢!”
孟得鹿闻言,心中已有了几分答案,明知故问:“怪不得封侍郎要在‘无量宴’上让我们姐妹写下生辰八字,难道女儿正在这八人之中?”
漫香一拍巴掌,“要么还得说是我女儿,聪慧绝顶!”
“娘答应了?”
“娘……暂时只跟封侍郎回了句活话……娘知道你想说什么,把女儿的福寿借到儿子身上,这事的确有点缺德……不是‘有点缺德’,简直就是‘缺德至极’!但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不去,他也会另外再找合适的人选,咱们到底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娘之所以没拒绝呢……主要还是因为,因为……”
“因为他给得太多了吧?”
漫香讪笑着连连点头,“哎哎,知母莫若女,知母莫若女……”
“娘既然应了,女儿就去走一趟吧……”
漫香原以为孟得鹿听说了如此荒唐的事情会大发雷霆,紧张得手心发痒,正不自觉地把金算盘扣在掌心来回搓着,谁知孟得鹿一口应承,倒让她喜出望外,忙跳起来出去准备,生怕晚一刻孟得鹿就会反悔。
孟得鹿向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何况“无量宴”上封迎木让众人写生辰八字的举动早引起了她的警觉,就随手胡写乱画了个假的生辰八字,所以就算无心高僧真有“借寿”的神术,自己八字不合,仪式也不会真的灵验,更不会对封家小女儿造成伤害。
况且,她早有心到封府上看一看,借机探查另一件事情……
封府的“借寿仪式”安排在后花园,供桌上香烛齐燃,烟雾缭绕,最醒目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对精致的纸扎小童,一男一女,身上贴着看不懂的灵符,正是封家小儿子和小女儿的“替身”。
封家小儿子和小女儿被袈裟裹着,由封迎木夫妇亲自抱着,并排而坐。
八名奉礼人早已经按照吩咐沐浴更衣,提前斋戒,手捧着八种不同的法器分列两旁,等待吉时。
孟得鹿忍不住去偷看那封夫人的脸庞,只见她脸上的妆容像是用模子印的一样规规矩矩,胭脂水粉的颜色不浓不淡,眉毛的长度也像是用尺子精心测量过了,任凭孟得鹿调动全部的想象力,却依然无法在脑海中替她洗脸卸妆,看清她本来的面目,仿佛她脖子上顶着的并不是一张活生生的人脸,而只是一张端庄但毫无生气的面具。
也许透过那张面具,众人能看到一位锦衣玉食,令人艳羡的“侍郎夫人”,而孟得鹿看到的却是一具和供桌上的“替身”一样的麻木傀儡,即便灰飞烟灭,也不会发出一丝哀号……
在小和尚的诵经声中,无心大师捻着佛珠,踱着方步缓缓现身。
他向着供桌三步一停,九步一拜,走到供桌前又是一番虔诚作法,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把封家小儿子和小女儿“替身”上的两份灵符相互交换,烧化后用纸灰掺了朱砂,再用酒调匀了分别点在兄妹二人头上,又命人换了包裹二人的袈裟,才算礼毕。
封迎木如释重负,亲自为八名奉礼人打赏,从他的眼神中孟得鹿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早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封迎木认不出孟得鹿,孟得鹿却从没有忘记过他。
年少时,封迎木就是钟府的常客,他和钟苑东关系亲厚,联手贪污,今日孟得鹿之所以答应出席这场荒唐的“借寿”仪式,正是想借机到封府看看,以此判断封迎木如今是否还在与父亲暗中勾结,中饱私囊。
所以,从进府的一路她都在暗暗观察,封府雕梁画栋,奢华至极,封夫人的钗环首饰中甚至有不符合位份的僭越之物,可见,封迎木仍旧深陷在贪污的泥潭中不可自拔,没少收敛不义之财。
“这样看来,阿爷想必也是一样……”
孟得鹿正隐隐担忧,陪她一同过府的小瞳却突然吓得缩在她身后瑟瑟发抖,低声嘀咕。
“姐姐,你看那个大师的眼睛,好吓人啊……”
不远处,无心大师正在用灰白的眸子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小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