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下,街道被警灯的闪烁照得一片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混乱的气息。
江言劲痩腰身裹在黑色风衣里,立领将他半张脸挡住。
他一刻不容耽误,从火锅店里走出,把怀里体温渐渐流失的人儿抱进救护车。
急救的军医立即进行急救。
“病人意识神志不清、妊娠心搏骤停、伴随宫内大出血……”
“启动抢救预案!”
江言坐在她身侧,攥着她冰凉的手,双眼因疲惫而微微颤动。
视线有时会短暂地失焦,但他立刻强迫自己重新集中。
厚重的呼吸面罩戴到她的脸上,红色的血袋也输送进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身体里。
他不会忘记赶来时。
那直击内心深处的一幕——
火锅店铺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所有的门窗都碎了,吊灯和桌椅东倒西歪,血迹斑驳的地面上落满灰尘颗粒。
少女昏迷在火锅店的门口。
在她四周,无数的男人女人被无形冲击波震开一般,有的砸到墙上留下灰印子,有的砸到外面的台阶上、积雨里,又不知痛觉地在地上爬行回去。
那些人身上有一半被寄生的特征——双目翻白,神智丧失,右手被暗色的触手覆盖。
而少女的身下,鲜血在缓缓流淌。
她即便昏迷也拧死眉心,神情充满痛苦,护着隆起的肚子。
多年的训练和实战的历练,让江言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
他指挥警员们把被污染的人类控制住,带上警车,押送回超自然研防所。
自己则俯下身,小心翼翼抱起轻飘飘的少女。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控,绝不可以。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然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在他的胸腔中翻涌,像一把烙铁般灼烧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
夏漾漾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切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昏迷时,昏迷后,哪怕躺在手术台上,绞尽脑汁想的仍是这个问题。
忽然造访的杨晓雪、磕破的腿伤、死亡的保安、暴雨导致的街道空旷、火锅店热心的老板、被污染的人类……
纵横交错的时空仿佛汇聚在了一点。
她站在渔网的收口。
有人牵着一端的线,只要一拉起,所有她和孩子的生命便会被笼入网中。
夏漾漾又仔细回想起,寄生种先生的离开前的不同寻常。
它分明是不愿的,为什么又忽然积极起来?按照以往它的谨慎程度,恨不得每分每秒黏在她身边,不离开寸步。
除非……
除非它意识到,那个最危险的东西就在她的身边。
才会突然转变态度,要把杨晓雪带离。
照这么说,杨晓雪其实已经被寄生或者说感染了。
从她腿受伤的那一刻开始。
而被沙发蹭破流血,也是她体内的寄生种故意让寄生种先生看见的。
寄生种先生自以为聪明地把危险带离了,却没想到——
真正的致命杀机。
在它被调虎离山的那一刻,才正式降临。
它们一直在等待这样一场暴雨。
因为只有在暴雨天,人类才不会出门活动,它们才拥有同时进行大规模活动的机会。
它们心思缜密,从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中吸取教训。
绝不寄成功的希望于一役。
早就安排了精妙的陷阱,一环扣一环。
夏漾漾细思极恐。
她想。
她究竟是被闯入家中的变异寄生种逼着,死里逃生跑进的火锅店。
还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自投罗网地步入那里?
她逃命的速度不快,那只变异寄生种在下了水后,却没有急于追赶她。
它故意让她以为自己逃生成功,放松警惕,又早早在火锅店设下圈套,让她以为自己真正得救。
实际上火锅店才是最恐怖的地方,因为那里的每一个人,早都被寄生种污染了。
而那么封闭的环境她也无路可退。
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掉她!
以及那未诞生的幼种!
夏漾漾冷意直冲后脑,一只寄生种不可怕,而一群寄生种凑在一起,竟会谋划出如此惊心动魄的死局。
寄生种们精准地预判了她的每一步走向。
它们将人心掌控得剔透、入骨!
这绝不是一场心血来潮的刺杀,而是蓄谋已久的狩猎!
但这个死局被破了。
说明,有一点发生在了它们的预料之外。
是怎么破的?不是江言,也不是寄生种先生……
她最后是怎么得救的?
她只记得身体好重,无数被寄生种感染的人类扑向她,那根伸缩杆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她拼尽全力护着自己的肚子。
忽然之间,所有的人类都被弹开了。
也不知道被身体里什么力量弹开的……
再之后,她躺在地上,觉得腹部传来剧痛,由内向外,席卷整个下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肚子里狠狠地扭转、撕扯。
迷蒙之中,她看到有一个白嫩嫩的娃娃站在远处的白光里,向她挥手告别。
不要。
不要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那个娃娃的手,把它拽回自己怀里,柔柔软软的一团。
系统的呼喊声她也听不清了。
她脑子清醒,五感却全失,只记得自己抱着孩子,坚决地想不论怎样都不可能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