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潺潺流逝,薛延陀一族的巨浪即将翻涌而来。斥候们络绎不断地回禀消息,从黎明报平安至午后通报,乃至后来,仅仅半个时辰便要带回急报,时间间隔紧促,预示着薛延陀军队的脚步渐行渐近。
东门的守护者程佑辰泰然自若,他此刻关心的唯余北门与西门的固守。而值得一提的是,刘德承这位搜集北门情报的探子,带回的情报尤为详尽。那北边的阵仗最大,领头的是薛延陀悍将阿斯那古米尔,三千铁骑威猛,竟疯狂地带上了千名步卒,如此配置,总计近一万八千兵马压阵而来,且还不算载着重装与石炮的族众。
没错,来自刘德承的消息确切地透露,阿斯那古米尔之部装备了三台巨石投射器。与此同时,士卒间传言,一位名为穆先生的中原智者,是他们攻伐此地的背后推手,是他以无比诱人的前景说动夷男下令,突袭此城。
此穆姓先生乃中原人士,然具体名讳不为人知,仅知晓他六年前现身突厥,将当今夷男从部族领袖扶上薛延陀大汗之位,其功甚伟。夷男以师礼待他,时刻请教中原文化与兵法,而这穆先生竟似通晓一切,无数问题迎刃而解。
正如程佑辰预判,薛延陀的石炮确因运输之繁重乏料。而关于这穆先生的身份,让程佑辰心中升起疑虑。能摆布夷男如傀儡,策划如此计谋奇袭,此人必非池中之物。
眼下无接触,无法猜透此人的庐山真面目,但对于程佑辰来说,战争更为重要。
夜深人静,月白风清。一弯皎洁高悬天宇。借月色微光,只见一位瘦弱的身影沿定襄城城墙一隅潜行,警惕环顾,确保无人后方才半蹲于墙根。
城墙之下有石块和杂草遮掩的地方,隐约露出一个只能容人蛇行的狭洞,那是岁月侵蚀,或是疏漏修补造成的城墙缝隙。
定襄虽周遭沙丘,但历经风化的墙体难免裂痕交错。程佑辰上任之初已修葺一新,不知为何,独独此处未补,留下暗门。
身影匍匐窥探,确证城下四野无人,又察看了军营的动静,无声无息中迅速钻出石穴。出来并未立即离去,反以石块复原洞口,仔细检查无异后,悄然而至空地。
他并不急于行动,即便在黑夜里,依然谨慎掩藏身形,直到远遁天际,此行耗尽了一炷香的时间。片刻后,墙头阴影中走出两人,沉默地看着消失的踪影,无言相送。
“为何程将军不阻止他?”吕韦疑惑询问。
程佑辰淡然一笑,信心满溢。“也许你不了解,他们如果不是按捺不住,怎会选择现在行动?”他悠然解释道。
吕韦赞叹道:“程将军慧眼如炬,可否讲讲是何迹象令您起疑?”他回忆中午程佑辰的约见,当时不解其意,此刻终于悟透缘由。
程佑辰微笑着道:“其实很简单,你记否今晨我去借粮的事吗?”
“自然记得,粮草很快聚集,几乎所有大户都愿伸出援手。”吕韦想起满载粮草的马车入库时,他惊讶莫名。他未曾想到,程佑辰竟能筹措如此多粮草。
“实则那并非全部是粮食,其中掺杂了稻草。”程佑辰感叹道。
“稻草?!”吕韦诧异。
“没错,这个想法是在与城东那位大户相见时忽然闪现的。”程佑辰点头承认。
“那户人家有何不同?”吕韦直指关键。
“大部分人在听说借粮之事后,反应往往是为难,借口家中余粮无多。但唯独那个城东的大户反应迥异。”程佑辰目光微凛。
“他先问了是否遇困,”他的话语带着微霜,“这…”吕韦仍旧困惑。
“是啊,一开始我也如此认为,直到暗中询问附近民众,了解他的为人后,才惊觉他是吝啬鬼一个。”
“一个不舍一文钱的主儿,如何会问我是否麻烦缠身?又怎么会在得知军粮紧缺时慷慨解囊?”程佑辰语气平静却深含机锋,“这就让人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