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6月,老夫刚满十五岁,阳春面都还没来得及吃,就匆匆赶上前往德国慕尼黑的船只。
彼时国内形势紧张,社会动荡,老夫被组织外派出去,学习国外先进思想与工程技术。俺被分配到德国慕尼黑大学留学深造,另外的两个好友分别被派往苏联和美国。
长夜漫漫,船只游荡在广阔无边的大海,经过孟加拉湾、阿拉伯海、红海、地中海和大西洋,才到达德国。
脚踏上德国的土地,一切都是新鲜的感受。蒸汽机呼噜呼噜运转,汽车随处可见,眼前是钢铁制造的城市,天空乌黑乌黑的,俺感觉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哇塞。”
好新鲜啊,老夫刚下来就在东张西望,不小心碰撞到了人。
“Schei?e!”
一个德国人骂道,俺学过德语听得懂他的话,但此刻老夫还是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向他鞠躬道歉。
身在异国他乡,还是少和别人发生冲突,在这里我没有后台。
老夫提上行李箱,就要去往慕尼黑大学报到,准备叫出租车去,可能俺是异国人面孔,没有车辆愿意搭载。
俺就在路边一直招手挥手,没有司机愿意停车。
哼真是讨厌,俺这副模样在亚洲可是绝顶的神颜,在国内任何地方用都好使,谁都得给俺这张帅脸面子,没想到出国了,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俺。
哼!他们德国人真没有审美!
老夫蹲在地上嘟着嘴生闷气,蹲累了就坐在行李箱上托腮,像一朵小蘑菇。
直到一辆车停下来,俺以为有车愿意搭载俺了,老夫惊喜起身。
司机很流氓地对俺吹口哨,用德语说:“美丽的亚洲小姐,愿意与我共度春宵吗?”
老夫微笑点头,对他做出国际友好手势:“滚吧。”
对于被外国人错认为是女孩子,俺已经见怪不怪了,好多次了吧。十个外国人有四个说老子是女孩子,要让俺与他们共进晚餐。
啊哈,有饭吃的话,俺就去,俺不只要去,还带几个兄弟伙一起去,把外国人吃穷哈哈哈。
俺这容貌虽然老是被外国人认成是个女人,但中国人就不会认错。咱们国家对美男子的形容就是,玉树临风、美如冠玉、清秀俊雅、仪表堂堂。
咱们国人的传统审美就是“俊和美”,并不喜欢满身腱子肉,黑黢黢的身材,或者是膀大腰圆那种,会被被认为是做体力劳动,行为粗鲁的人。
相反,有点女性化的脸会招人喜欢,比如美男子潘安,那个到处问别人自己美不美,嫉妒城北徐公容貌的邹忌,还有因为容貌出众不得不用面具遮挡的大帅哥兰陵王。
现在,俺这张符合传统帅哥审美的脸,却被外国人混淆性别。
老夫坐在行李箱上有些郁闷,要是再被骚扰了怎么办,真烦人。
终于,面前有辆车停下来了。
司机用德语问:“有要去的地方吗?”
老夫欣喜:“有有有,慕尼黑大学!”
老夫高兴地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坐在副驾驶上。
刚上车的时候俺就透过车目镜看到了后排坐上的人。
陌生的男人坐在车座,他穿的是长袍马褂,短头发,脸皮白皙,嘴唇略薄,长相清俊,双手抱胸闭着眼睛,貌似在打瞌睡。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亚洲人,难道他也是留学生吗?
老夫一直盯着他看,直到到达慕尼黑大学,他才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淡然清透的眼睛,干净得要命,对上视线的霎那,面前仿佛出现了皑皑雪山,神圣而庄严。
司机用德语提醒我:“先生?”
老夫回过神来,连忙问司机需要付多少钱,然后俺从口袋里拿出了大洋和铜元。
司机看见陌生的货币,皱皱眉头。
俺读懂他的想法,有些小心地问他,要不等俺去银行兑换,兑换完了就把钱给他,俺把手里的望远镜留下来做抵押。
德国司机用德语骂了两声,说真麻烦,早知道就不搭载我了。
老夫尴尬地笑笑,没有办法的嘛,俺没有马克(德国货币),暂时还没有办法。
一筹莫展之际,后座位上的男人开口。
“我给他付。”
他拿出马克丢在手刹旁,司机满意收下。
然后我俩都下了车,老夫有些困惑,他难道也是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吗?
老夫想开口问他,从口袋里拿出大洋给他,虽然没有马克,但可以拿大洋去银行兑换。
话说大洋和马克的汇率是多少?俺应该拿多少合适呢?
老夫怀着满心的疑惑,翻了翻背包,结果摸了个空。
卧槽什么都没有!不会是刚才下游轮的时候,被偷了吧。
父亲提醒过我,国外不比国内,小偷和抢劫犯很多,让俺留个心眼,看好自身的财务,注意自身生命安全。
这才刚到慕尼黑大学呢,全部钱财不翼而飞。
“Schei?e!”
老夫冒出句脏话,反应过来身旁还有人,连忙谦声道:“不好意思先生,我没有在说你。”
老夫刚转身,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那家伙去哪里了啊?
怎么俺掏个背包的功夫,人都不见了。俺还想还他钱呢,刚才的车费还是那家伙付的。
他的模样看起来瘦削又冷淡,骨架小,五官平和,根本不像个欧洲人,显然是个亚洲人。
而且他个子高,排除日本人,还有他说德语的口音,排除朝鲜人。
我有八分把握,他应该和我处于同一个国度。
对于他,俺没有多少印象,毕竟是在车上匆匆一面的人,连话都没说几句。
后面老夫就把他忘记了,忘记他的那张帅脸。老夫还有些懊恼,没有仔细凑近看看他的面容,我们只是匆匆而过。
我将他抛掷脑后,不再去细想,赶忙提着行李箱去植物保护学院报到。
俺学的是昆虫专业,属于植物保护学院。是比较小众的科学研究学科,我们国家在民国时期刚刚开设这门专业,人才稀缺,教学条件和环境都很欠缺。
父亲看准国家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就把俺派出去留学深造,从做决定到实施,他老人家全程没有问过俺,真他妈过分,俺又不喜欢虫子,那玩意看着就恶心。
父亲不顾俺的反对,将俺打晕了送到游轮上。
临走的时候,父亲还让船长转达口信。
他说:德国有张族长和齐先生在,有缘的话,说不定能遇见。
张族长是谁?齐先生是谁?
老夫问船长,船长说他只是传递口信,其他的一律不知。
好嘛,俺又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就跑到德国留学了。
留的是鼎鼎有名的慕尼黑大学。
老夫报完道就去了宿舍,和他们四个人擦肩而过。
俺没发觉,他们也没发觉。
(另一边)
齐黑瞎搭着张海楼的肩膀,和张起灵、张海虾并排而走。
他们穿过宿舍的走廊,来到宿舍门前。
齐黑瞎:“黑爷我没带钥匙。”
张海虾拿出钥匙:“我带了。”
四个人一同走进宿舍。
齐黑瞎沾床就睡,他觉得自己当初选专业的时候脑子绝对进水了,医学本来就很辛苦,他在主修解剖学的同时,还选修音乐学。
国外的大学进去容易,毕业难,特别是医学。他的解剖学论文修修改改,最后还找了枪手,才勉强完成。
今天刚好毕业答辩,他侥幸通过。
现在他如释重负,倒头就睡。
其他三个张家人真不要脸,来德国学的专业居然是中文,和一群外国人一起学中文,简直不要太舒爽。
“傻逼齐,吃不吃火锅?”张海楼问他。
齐黑瞎惊坐而起:“火锅?”
他连忙滚下床,拿起筷子,当正宗的中餐进入口腔,他差点流泪。
他早就吃够难吃的白人饭了,终于吃上熟悉的中餐。
张海楼:“我们毕业了,收拾东西就回去吧,昨天晚上你们不在寝室,宿管阿姨和我说,明晚之前必须收拾好寝室,多余的东西他们会扔掉。”
张海虾:“好,吃完火锅我们就收拾,明天赶最后的船,回东北张家。”
齐黑瞎:“哎,我们走了,第二批中国留学生想必应该到了吧,听说他们会在体育馆集合,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张海楼:“没有兴趣,我只想收拾东西回去,妈的德国都不是人待的地方,前几年一块面包卖到50万马克,都能把人吃破产。”
齐黑瞎无奈道:“国家动乱,经济下行,物价暴涨,货币贬值,正常正常。”
张海楼:“听说国内的形势也不太好,但愿情况不会太差。”
四个人吃完火锅,就开始收拾东西,第二天中午,370号宿舍的学生全部搬离。
当晚,老夫搬了进去。
俺是国内第二批留学生,随300名优秀学子来到欧美留学。
大部分人在苏联和美国,俺被父亲安排到德国。
370宿舍非常干净,地面一尘不染,想必上一批中国留学生已经回去了吧。
老夫选了窗边的上铺,那里可以看窗外的风景,视野广阔,空气清新。而且上铺私密性好,俺要是再搭个床帘,以后俺在上面做什么室友都看不到,嘿嘿嘿。
老夫上去开始铺床,哇塞,墙壁好干净啊。
俺刚来德国,先在临时宿舍睡过几晚,那里的床铺边墙壁上,全是笔迹、黄泥、口香糖还有黄色的不明物体,看着很脏。
而这个床铺,不仅整洁干净,墙壁白得像是新刷的。
想必上一位床主,应该特别爱干净。
老夫面露欣赏,在墙壁上看来看去,咦,墙角处有一个图案。
俺凑近去看,是麒麟的图案,比较模糊,大概两拇指大。俺摸上去,麒麟晕染开,是用铅笔画的。
“画的还挺好的嘛。”
老夫笑笑,不再管它,继续整理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