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海看着他们,一言不发,起初他觉得陆深不错,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心里也堵得慌。
等人散开了一些,顾苒苒就发现他的呼吸声有些重。
“我们去看医生!”
老马拿了一瓶红花油过来递给他:“去棚里擦擦。”
陆深没动,顾苒苒接了过来:“谢谢您,是哪个灰绿色的小房子吗?”
“对,就是那个,现在没人,你让他进去擦擦药再过来。”
“谢谢您。”
“别客气。”
顾苒苒二话不说就把陆深给拉了进去,准确来说是拽。
里面除了一张桌子,椅子,还有一张行军床,什么都没有。
她把人摁在椅子上,就去掀他的衣服,他不给,手死死拉着下摆,却还是被她找到空隙给掀了上去。
瘦弱的背上,肋骨,脊骨像是要破皮而出,皮肤上布满了红痕,她完全不敢想象,这副骨头架子的身体,是怎么背起陆祈安的?
她把红花油倒在手上,学着宋芸的样子,在手心搓了搓,小心翼翼地抹上去。
凉意让他身体颤了颤,顾苒苒手指经过的地方又像是被灼伤了一样,烫得厉害,一时间他只觉得比挨打还难受。
顾苒苒帮他把衣服放下来,忽然认真的问他:“陆深,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他抬眸看她,琥珀色的眼瞳撞进她乌墨般的双眸,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汇,很快又别开,视线落到地上,里面全是慌乱不已。
狭小的空间里全是红花油的味道,让人无比的清醒。
他拿过桌上的纸笔,握着笔的手都有些颤:“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啧……”顾苒苒瞧着那纸上的字,也不气馁,把它撕下来,折好装进了包里。
“那我再努力努力!”
不是,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想再写什么,一个年轻的工友就在外面催促了。
“陆深快点儿,今天得把剩下的三车钢筋卸完。”
他只好先出去,还不忘把顾苒苒带到门口,又把身上的钱一股脑儿的给她,才折返回去。
陆林峰就在不远处,见陆深跑回去后,就把烟摁灭走了过去。
看着顾苒苒手里一张二十和两张五块的,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真是个有出息的,平时连瓶水都不舍得买,今天倒是大方,把钱全给了你。”
顾苒苒瞬间把钱揣进了兜里:“叔叔,他下午几点可以走?”
“走?他要走哪儿去?晚上他就住那个棚里,快过年了,他走了,谁来守工地?”
顾苒苒没说话了,她能感觉到,陆深的家人不待见他。
她直接走开,绕到后面的绿荫下坐着,陆林峰以为她走了就没管。
顾苒苒透过一旁的栏杆看见了陆深,他的肩膀上拖着一捆长长的钢筋,钢筋的大半部分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拖到一个拐角楼处放下,又跑出去接着拖下一捆,直到天空出现了晚霞,他都没歇息,渴了就去旁边的水管处捧几口自来水,然后又接着回来干。
顾苒苒注意到,他总是会揪一揪肩膀处的衣服,每揪一次,他就皱一下眉头。到后面,他没管了,衣服就像是黏在了肩膀上。
快七点的时候,梁亚红过来送饭,其他工友聚在了另一个大棚里喝酒聊天,陆深抬着碗去了小棚里。
顾苒苒借着黄昏的遮掩,悄悄跑了进去。
陆深坐在桌前,正低头吃饭,肩膀上的血泡破了,衣服粘在上面,磨得他很是难受。
顾苒苒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感觉到手心下的异常,她抬起手来,就看见了上面的血痕,因为他穿的黑色衣服,有血也看不出来。
“陆深,你流血了!”
陆深没想到她还在这里,焦急地指了指外面。
“你放心,没人看见。”
他摇摇头,拿出纸笔写字:“你怎么还不回去?”
她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我下午想回去来着,可在外面坐着坐着,就把时间给忘记了。”
宋芸的电话也如约而至:“苒苒,怎么还不回家?”
“妈,我来找陆深问数学题,就耽搁了。”
“那妈妈来他家楼下接你。”
“我没在他家,在外面,妈,你放心,我九点前一定到家。”
宋芸想到女儿平时也不是贪玩的人,就叮嘱了她两句:“早点回来,打车记得把车牌信息这些发给妈妈。”
“好,妈妈再见。”
挂断电话后,她就对陆深说:“这里有药店吗?我们去买点药。”
陆深摇摇头,这里全是工地,哪有药店?他随手把饭盒盖起来,在纸上写:“我送你回去。”
顾苒苒瞥见了里面基本是白米饭时,鼻尖一酸,连带着喉头处都有了酸意。
两人出来时,其他人正喝的上头,夜色渐浓,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出租车上,顾苒苒把下午的他塞给她的钱还给他。
“只有我男朋友才能给我钱花,好朋友不行。”
这话堵得他不知道怎么回复才好,手中的钱币让他觉得有些烫手。
下车后,顾苒苒直接扫了支付码,接着强势的带他去了小区门口的社区医院。
医生揭开他肩膀处的衣服,她就看见了里面的血红。
“陆深,明天你能不能请个假,不去了。”
这么重的伤,她都能想像到每一根压在他肩膀上的钢筋都会沾染上血色,眼眸里蕴出来晶莹。
医生用剪刀把他肩膀处的衣服剪开,露出了里面的血肉模糊。
他一边倒双氧水一边用医用棉签擦去上面的破皮组织。
“医生,你轻一点儿,他很疼。”
医生看了眼陆深,除了脸色有些白,一声都没吭,又抬头瞧了眼快哭出来的顾苒苒,语气有些不好:“受伤的都没叫,你在这里叫什么?”
“求您轻一点好不好……”顾苒苒的声音都染上了哽咽。
陆深想拉拉她的手腕,可是手抬不起来,只能看着她,努力让自己开口:“不,不疼。”
他说得有些慢,又哑,可声音一出,顾苒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紧咬着下唇,想要强忍泪水,可它就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那医生没辙,轻叹了口气:“我动作轻点儿,你男朋友更受罪,看不下去就到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