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见状,冷眼看着婢女将靴子递给侯爷,自己倒是旁若无人坐下,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轻抿了一口。
侯爷脸色有些吃瘪,他自己扯上了靴子,反复打量了大夫人几眼后,又欲言又止。
“侯爷是想替你的小心肝求情了?”大夫人直接呛声道。
侯爷神色一怔,有些理亏地道:“先前平匪患,到底是蓉儿娘家拿的银子,如今,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对夫人也算是有个交代的,不如,夫人就借此饶了她吧!今日我有意晾着她,她也吃了苦头了,夫人莫要与她计较了。”
“侯爷这话说得,倒像是妾身在为难蓉妹妹一般。”大夫人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有一丝讥诮,“妾身原本以为,侯爷是真的知晓蓉妹妹的过失了,终于秉公处理了一次,却不曾想,这些都只是侯爷用来打发妾身的手段。”
大夫人心中庆幸当时有唐延年支招,让她能够出了一口恶气。她原以为侯爷心中多少能有点公正,即便回府,也是需要一些时日才会搭理陆容,岂会知晓侯爷的心竟然偏到这个程度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侯爷干笑着打着圆场,“家和才万事兴嘛……闹出去了,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妾身可以不将此事闹到皇后娘娘跟前,不过,侯爷要答应妾身一个条件。”大夫人望向了侯爷,目光灼灼。
侯爷收起了笑,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他不知道大夫人想要什么,因此也没有贸然应允。
“妾身与侯爷夫妻这么多年,您不必这样提防于我。”大夫人直接道。
她静静看着侯爷,说道:“我只是想要侯爷,在圣上恩赏时,为小五求个好姻缘。”
“延年、三娘、四娘都还未出阁,小五最是年幼,怎可先嫁?”侯爷怔怔地问道。
“正是因为如此,妾身才要请侯爷求一道圣旨,堵住悠悠之口。”大夫人极为平静地回答。
侯爷静默了半晌,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大夫人。
“如夫人所愿。”侯爷道。
“妾身不耽搁侯爷了,恭送侯爷。”大夫人起身行礼,恭敬得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侯爷看着她,长吁出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他瞥了一眼恭敬候在门外的唐延年,温声道:“走吧!”
“是。”唐延年低眸颔首。
侯爷看她眼中依旧带着倔强,他深知,他们父女之间的隔阂,恐怕不是一时半刻便可消解的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满脑子都是大夫人想要替五娘子赐婚的想法,他侧眸看了一眼唐延年,其实,若真要深究,唐延年才是真的需要考虑婚事之人,二娘子比她年幼,都早已出阁,旁的姑娘在她这个岁数,只怕已经是做娘亲的人了。
侯爷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无奈,竟在不觉中又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在为五娘子谋算之前,他也须得先为唐延年求一门好亲事了。
唐延年与侯爷一同上了马车,就在上马车的前夕,唐延年微微侧身,与春绿的眼神交汇,两人都已经心领神会了。
当日,发觉凝霜膏有问题后,唐延年并未让让春绿声张,反而不动声色留到如今。
唐延年轻声咳了一下,她掀开了帘子,看了一眼春绿。
她问道:“我在家交代你,要送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礼物,可都准备妥当?”
春绿回道:“娘子放心,妥当着呢!”
她又随即一笑,颇为机灵道:“娘子对宫中的主子娘娘们当真是有心了。说起来柔贵妃上回赏赐给您的凝霜膏,我也替娘子带上了。娘子虽一贯不喜涂脂抹粉,但这凝霜膏贵重无比,听闻用过后便容光焕发,今日面圣,不如用上一回吧!”
“不必了。”唐延年浅笑着拒绝,“我并非什么天姿国色,这些好东西用在我的脸上难免有些浪费。”
听着她自嘲的话,侯爷心中又有些怜惜。
侯爷道:“既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好东西,用上一回也是不打紧的。”
他想了想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本侯打算今日面试,便向圣上为你求个恩典。”
“既然是恩典,那便留给旁的姊妹吧!延年不才,只愿留在侯府,在侯爷跟前尽孝。”
她口口声声说是尽孝,但称谓人是侯爷。
侯爷有些吃瘪,轻声叹了一口气。
春绿见状,赶紧打圆场:“娘子这说的什么话?侯爷也是关心娘子,再说了,涂一回也是不打紧的,娘子不是担心涂了这凝霜膏便不敢见人呢?”
春绿故意打趣。
唐延年被她逗得一笑,无奈地朝着她伸出了手:“拿来吧!”
春绿将凝霜膏递给了唐延年,唐延年当即就涂在了脸上。
侯爷看着她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有些感慨叹了一口气。
“纵然你不说,我也是知道,你是为了那王大头的事儿还在为父置气。”侯爷主动开口,他幽深地看了一眼唐延年,“你与那王大头相识才不过几日,也值得你这般护他?”
“侯爷不能理解,无外乎是您高高在上,觉得像王大头那样子的草莽,不过如同乡野肆意生长的野草,若是看不顺眼,一把火烧了便是,与侯爷没有半分妨碍。”唐延年道,她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似乎对此很不认同。
“本侯也是出生乡野,如何不懂他们的难处?”侯爷辩驳,他叹了一口气,“延年,有许多事情,你只看到了表面。”
他说着,眼神带着沉重,幽深不见底:“你当真以为,本侯用你做饵,不动兵刃诛杀王大头是本侯容不下他?”
“若非侯爷授意,整个军营谁敢这样动他们?”唐延年质疑,她的眸光略带失望的看着侯爷,“事到如今,侯爷也利用完我,还希望我在心中对侯爷感激涕零吗?”
“这是圣上的意思!”侯爷厉声道。
他静静盯着唐延年:“你以为圣上在大殿上,要你给本侯传话,便真的只是传话吗?”
侯爷也直勾勾的看着唐延年:“这京都远没有你看着那般风平浪静,你只需要记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唐延年怔怔地坐着,犹如置身在冰窖中一般,浑身充斥着一股寒意。
良久后,她才呼出了一口气,眼眶湿润看着侯爷:“侯爷的话,延年不敢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你老子,我还能害你不成?”侯爷一时激动,竟用了在乡野时粗鲁的话。
侯爷深呼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同她解释:“王大头那些人,说好听点是贼匪,说难听点便于造反无异,扰乱一方安宁。圣上要保一方安宁,彰显仁德,又要杀伐决断,以断天下不臣之心。”
“当真如此么?”她喃喃自语地反问。
可她的心中,竟是有些信的。
她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眶滑落,继而,她看着侯爷,问道:“侯爷既然早就知晓圣上意图,为何不明着告诉我,反而诓骗我?利用我?”
“明着告诉你又能如何?”侯爷问。
“最起码明着告诉我,我便会想办法拖延,求圣上开恩。”
“求圣上?”侯爷的眸光一紧,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延年,纵然你的性情是最与本侯相似的,可你还是太年轻了。圣上可以拿你当小辈看待,可以给你殊荣加身,但若涉及到皇权,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本侯……”
侯爷没有再说下去了,但唐延年却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