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了?”唐延年理直气壮地反问。
灵华公主怒道:“你竟敢冒犯本公主。”
她说着,挥了挥手:来人,掌嘴。”
长公主的侍女正要扣下唐延年,唐延年顺势就挣脱了出来,将那两个婢女全部都扔入了池中。
转而,她笑吟吟看着长公主:“公主殿下又错了,这张书桌,是我的,我要如何处理,是我的事。既然公主殿下喜欢这张书桌,那就劳烦您的婢女去捞起来吧!我这个人大方得很,肯定不会夺人所好的。”
她说着,背对着灵华公主,一字一句道:“我不管公主殿下喜不喜欢我,我上女学,并非是为了锦上添花博一个好名声去寻如意郎君,我想上女学,只因我生在乡野,学识浅薄,我想跟着夫子读万卷书,知世事,明事理,能盎然立于这世间。您生来就尊贵,自然不懂我们这种人走到今天有多难,我也没想过要您理解,日后,您有什么花招,只管放马过来,只要,您不觉得这些雕虫小技有损您那高贵的身份就好。”
她说完,再次走了回去。
长公主阴沉着脸,愠怒看着唐延年的背影。
婢女将池子里的东西都捞了起来,呈在了灵华公主的面前,灵华公主猛的将那些东西掀翻在地,怒道:“都给我滚!”
傅水瑶见她吃瘪,想要上前安慰她,只是,她刚走到灵华公主跟前,灵华公主就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傅水瑶的脸上。
她怒斥道:“没用的东西,眼睁睁看着她这般折辱本公主,你却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傅水瑶捂着脸,心中异常的委屈,她低下头,心下虽有不甘,但还是只能好言劝道:“是我不好,我当时也是没反应过过来,殿下莫要生气了。”
唐延年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回眸看了一眼,她的视线正好与傅水瑶交汇,傅水瑶尴尬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就在此时,三娘子顺势将唐延年拉入了书院旁的假山之后,她低着头,犹豫了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唐延年洒脱道。
“大姐姐,咱们实在是没必要这样和灵华公主起冲突,她毕竟是圣上的女儿,若真闹出什么好歹,最后难免都是咱们的错。”三娘子小声劝道。
她是性情耿直,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自然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她想了想,又道:“大姐姐,这女学,我有点不想上了。”
“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唐延年制止了她,她看了一眼三娘子,“你可知晓这女学是多少人想上都进不来的?看来,我方才对长公主说的话,你都不曾听进去。”
“我……”三娘子低下了头,她叹了一口气,“与其被人这样为难和议论,我们……”
“我们该如何?”唐延年直接冷声打断她,她看向了三娘子,“一辈子不出门?”
她叹了一口气,斟酌了一下,还是道:“人生在世,很难有人是不被人说的,也没几个人能做到从不说旁人。在女学,咱们学的是女子的谋生之道,让咱们这些女子都能清楚,经史策论都并非只能为男子所用,咱们女子也不是生下来就只能被困于后宅,守着丈夫的情意去过日子,这世间天地广阔,总能有咱们能为之事。若你这般在意旁人如何,纵然今日你不在女学了,你能保证他日你嫁作人妇,就一定能夫妻琴瑟和鸣,公婆相安无事吗?”
“夫……夫子。”三娘子神色惊慌看向了唐延年的身后。
唐延年转身,正好看到了云水止那双清冷的眼眸,他手执一本书卷,另一手放在身后,眸光掠向了她们。
唐延年心下有些不安,她也不知她对三娘子说的话被云水止听去了多少,她想了一下,又觉得被他听去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对自己说出来的话问心无愧。
“回课室。”云水止波澜不惊道。
“是。”三娘子低下了头。
唐延年则是没有任何避讳盯着云水止看,若不是三娘子在场,她眼下是非要问云水止不可,她先前将那把剑的图腾告诉他,他可查出什么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云水止一眼,云水止已经从假山的另一端走出。
回到课室后,唐延年径自坐在了没有书桌的位置上,她空缺的位置显得十分扎眼。云水止在讲授《孟子》的《万章》篇,讲到了对古代圣人的看法。
他想了想,提问道:“何为圣人?”
灵华公主见这个提问这般简单,当即就笑着答道:“圣人自当是我父皇那般的人,征战四海,平定八方,福泽天下。”
“嗯。”云水止点了点头。
云水止看向了唐延年,问道:“郡主呢?”
唐延年想了想,轻声问:“人人都可为圣人。”
灵华公主闻言大怒,她指着唐延年:“你平日待本公主无礼便也罢了!圣人之事,也是你这般乡野村妇能品评的吗?”
唐延年含笑看着灵华公主,她淡淡道:“嗯,殿下说得是。”
灵华公主的脸色一变,她看向了唐延年:“你在搪塞本公主?”
她原以为唐延年是要和她争执一番的,这样她也能在云水止面前刷刷脸,可是她却没想到,唐延年却是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让她一拳打在了软绵花之上,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这也是唐延年不屑与她争执的态度。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云水止清冷的瞥了灵华公主,又看向了唐延年道:“有何见解?”
唐延年想了想,说道:“圣上应是指品德高尚,智力超群之人,但延年以为,人无完人,官民军吏都能心怀善意,做好自己应做之事,也是圣人,譬如医者,能悬壶济世,如何不是圣人?譬如书院的夫子,能教人圣贤道理,能让那些儒生都可以尊师重道,敬君爱民,又如何不是圣人?”
“善哉。”云水止赞道,他又看了唐延年一眼,目光落在了她空空的案桌前,继而,他又继续往下讲解着。
灵华公主侧眸,狠狠地剜了唐延年一眼。
云水止的课讲完后,唐延年便想上前去寻他,她刚走几步,灵华公主就拦上了她。
“别以为云侍郎夸了你几句,你便可以与他亲近了,像云侍郎这般矜贵的世家清流,断然瞧不上你这般出身的女子。”
“嗯!我这般出身的女子,定会谨记自己的身份。”唐延年含笑回答。
灵华公主又被气到了,她还正欲说什么,云水止竟又折回了,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
云水止静静道:“书斋里的案桌都旧了,我求了长公主殿下,特意为诸位娘子换了一批。”
他说得平淡,仿佛就是真的凑巧一般。
众女娘都齐声道:“多谢夫子。”
唯有唐延年,她立在原地,怔怔看着云水止,她的心竟然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
她的心中当下就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件事,有几分是为了她呢?
云水止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继而,他依旧端方正直地看着众女娘们:“今日所授之课,都交一篇策论上来。”
“是。”
云水止这才离去了,书院里顿时都炸了锅,女娘们都议论纷纷。
清舒为了讨好灵华公主,当即就道:“云夫子莫不是知晓了公主殿下和郡主的争执吧?咱们这些人,怕不是都沾了公主的光呢!”
她说着,赶紧对着灵华公主施了一礼:“多谢公主。”
灵华公主听得心下一阵喜悦,她笑了笑,故作羞涩道:“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夫子说最公正之人,想来,应当只是凑巧。”
唐延年听着这些话,她心下蓦然有遏制住了自己的这股悸动。
她入京久了,竟是真的险些忘记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