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城,东南方向三十里山道上。
一支车队在一众兵丁的押送下继续朝东行进,总共十五辆板车,每辆车上的货物满满登登,有粮食,有瓜果蔬菜,还有上了锁条的木箱子。
从车队的来路和行进的方向可以看出,这支车队似乎是从冶城运送出来的,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各地的粮草辎重都在运往冶城,而这支车队正好相反,倒是让人觉得奇怪。
高处断崖上,萧牧尘一袭黑色斗篷,被斗帽遮住的半张脸上,眼睑低垂,看着下方为首的那名悠哉悠哉的小校,眼眸中尽是冰冷之意。
良久,
萧牧尘微微抬手。
下一刻,其身后的密林之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就像是微风拂过,树枝摇曳时发出的声响一般。
数息之后,断崖下的山道上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哭喊声。
又是数息,山道上又重新归于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就连拉车的驽马也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也很好奇,刚才还抽打它们的人,怎么都躺在了地上。
小校躲藏在板车下面,面露惊恐,瑟瑟发抖,似乎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景象一般,若不是担心再将那些恶魔招来,恐怕就要大声喊叫以缓解内心的恐惧了。
“沙沙沙……”脚步声传来。
小校浑身一紧,缓缓抬头,黑色斗篷,衣边绣有金丝云纹,再往上,斗帽遮住了半张脸,但看其下面的半张脸,应该是个年轻人。
“出来。”萧牧尘淡淡的说了一句,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神仙爷爷,别杀我!别杀我!”小校赶紧从板车下爬出,跪伏在萧牧尘的面前,一个劲的磕头,丝毫不在意额头上传来的疼痛。
“我有话问你。”
小校不由一怔,欣喜道:“神仙爷爷请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辎重货物,要送去哪里?”萧牧尘冷声问道。
“……”小校浑身一僵,眼眸微动,脸上露出复杂且惊惶之色,但很快,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一切,如实道:“前面五十里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庄子,小人……小人也是受人指派……”
“地煞阁?”
小校面如死灰,不敢说话了。
萧牧尘沉默半晌,继而问道:“蒙州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哈?”小校没想到对方会问起蒙州那边的战事,不由一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如实答道:“据蒙州那边传来的军报,前线战事吃紧,蒙州城……蒙州城多半守不住了。”
萧牧尘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问道:“蒙州城内有五万齐军,怎会守不住?”
“燕军主帅冉闵攻城三日未果后撤退,蒙州城守将不识冉闵诱敌深入之计,亲率四万大军出城追击,结果被埋伏在山林里的一万燕军全歼,逃回来的十不存一。”
萧牧尘眉头一挑,继续问道:“冶城的援军不是往蒙州城去了么?”
小校答道:“冶城的援军在黄坪堡北五十里,遭到了两千蛮族骑兵的袭扰和冲杀,不得不退回黄坪堡……”
“蛮族骑兵……围点打援……”萧牧尘喃喃道。
接着,萧牧尘又问道:“据传听风楼的黑木亲自坐镇蒙州城,怎会败得一塌糊涂?”
小校的额头上早已冒出了冷汗,也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会关心蒙州那边的战事,眼下为了活命,他也只能如实道来:
“燕军那边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个军师,就是这个军师去了一趟极北之地的蛮族部落,说服蛮族出兵相助的。”
“军师?”
“不错,听说还是一个瞎子……”
“北斋……”萧牧尘眉头一挑,眼眸中不由多了一丝喜色。
若这小校口中的军师真的是北斋,至少能说明芸儿在那边过得还不错,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一年前,他让周也带人将芸儿和北斋送去冉闵那边,就是为了让芸儿远离正魔纷争,也让自己能够心无旁骛的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一个冶城的小校能够知道燕军那边多了一个军师,倒是让他有些意外,看来这小校的身份不一般呐……
萧牧尘冰冷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小校,冷声道:“你对前线的战况竟如此了解,可见你的身份不一般呐。”
此言一出,小校浑身一僵,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此人是冶城城主的小舅子,也是冶城城主与我地煞阁的联络人,血修罗何必为难他。”
萧牧尘眼眸一凛,人未至,声先道,来人修为不低,恐怕已到了云关境。
山道旁的林子里,如死一般的寂静,暗处明处里,围绕着山道上的两个人,仿若有两股势力,彼此监视、对峙着……
来人一身灰衣,剑眉入鬓,目光亮而尖锐,缓步走到萧牧尘身后两丈之处。
山道两边的林子里,无形的压力,随着他停下的脚步,瞬间高涨。
然而,萧牧尘脸色平静,并未转身,仿佛对身后之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
“哦,对了,”灰衣人咧了咧嘴,道:“血修罗是圣教中人对你的称呼,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这一年之间,随着魔教的起复,万魔宗、红袖招、炼尸堂的陆续崛起,年轻一代中亦出了不少青年俊才,其中最出色,也是名气最大的三人,有好事者将之并称为圣教“三修罗”。
即:炼尸堂夜江,称为“尸修罗”;红袖招柳素素,称为“玉修罗”;而万魔宗的萧牧尘,因其凶残嗜杀,被称为“血修罗”。
这三个年轻人天资不俗,不仅在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就有了云关境的修为,更难得的还是被宗门委以重任,深受信赖,在魔教之中可谓是呼风唤雨,踪迹所至,便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故此,魔教三修罗,因此得名。
萧牧尘对自己被外人称为血修罗,以及与另外两人并称为三修罗的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并不在意,被人当面这样叫,自然也不会有所芥蒂。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来人,两个人就这么在一地尸体的山道上,冷冷对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