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杰似是读懂了叶诚的表情,讪讪道:“师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叶诚本想捋须装把高人,但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胡子,只好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懂,我懂...”
夏少杰凑到叶诚耳边低语道:“师父,我总觉得佟大人是个不安分的人...”
这话很隐晦,不过事情还没发生,也谈不上什么政治嗅觉。但夏少杰的话确实叶诚所想是如出一辙。叶诚指着嫩哲问道:“你不喜欢她?”
“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喜不喜欢什么的...我不是很懂...”夏少杰嘿嘿一笑。他羞涩地挠了挠头,继而正色道:“可如果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能换来边境安宁,我很乐意这么做。”
这番话单纯得像是有人告诉你有一只猴子会写出传世名篇一样荒诞可笑。叶诚相信夏少杰一无所有的决心,但这并不代表决心大于能力——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位佟大人能踩着建州那么多人的尸体爬上来,绝不是那种会为女儿改变想法的人。
简单来说,就算夏少杰博得美人青睐,可若是真起了冲突,只要对方一个不满意,是不惮令自己女儿变成寡妇的!
看着一个接一个冲昏头脑的人宣布参加,叶诚语气严肃地警告道:“热血要洒在该洒的地方,不然只是鸡血。”说完他又指着那批跃跃欲试的人冷笑起来:“那些人就是被权势蒙住了双眼。我跟你打赌,这几个人里能回来的不超过的三个!”
叶诚的声音不大,不曾想却还是被人听了进去...
叶言径直走向叶诚,朝他笑道:“如果没记错的话,阁下是叫成也吧?”
叶诚嘴角微抽,拱手答道:“不知叶会首有何指教?”
“不知适才阁下所说的三人之中可有叶某?”叶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叶诚。
叶诚只觉得头皮发麻,瓮声瓮气地点头应道:“只有阁下!”
身为商队的实际领导者,叶言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连他都在意叶诚的话,旁人难免多想。当下就有人不乐意道:“他连参加的胆子都没有,叶会首难道真信他的话?。”
“你当这是什么?比武招亲吗?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如果只是武功高强善骑善射,这样的人莫说建州,我大明都一抓一大把!”叶诚反唇相讥的同时还不露痕迹地表明立场。
叶诚这话倒像是当头棒喝,令众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叶诚注意到,那位佟大人似乎看向自己的目光又犀利几分...
但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佟大人还是解释道:“其实这次,我军要远征伊拉喀部。”
果然是这样...要是我不说,这么多人怕是全当了你的炮灰。一念至此,叶诚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刚刚那个场面,简直是抢着被外族当枪使。
“不过请各位放心,伊拉喀部只有千人之数,自是不在话下。”佟大人打了剂强心针——但欺骗所衍生的猜忌,却早笼罩在众人心头。
佟大人暗骂叶诚坏事的同时又蛊惑道:“若是哪位勇士第一个取得伊拉喀巴图鲁的人头,我会在能力范围内答应他一个条件!”说完,他挑衅意味十足地看了眼叶诚又补充道:“成先生是吧?您要不要一起参加?”
夏少杰虽然不知道巴图鲁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赶紧拉着叶诚衣袖劝道:“师父,答应他!”
还不等叶诚回答,佟大人自得道:“看来阁下已有了主意。但我还想问问,算上阁下,能有几个人回来?”
众人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叶诚,等着他的回答。
“不超过三个。”叶诚像是谨慎又像是谦虚重复了一遍。
在场的人闻言大笑不止。
当然也有人没笑,比如多看了叶诚两眼的叶会首,比如面无表情盯着叶诚的佟大人,比如觉得自己师父是妄自菲薄的夏少杰。
大多数人以为是叶诚自认不如众人,但只有叶诚心里清楚——这个数字根本就不是向众人服软或者故弄玄虚,而是他心中猜测的佟大人会留下的人数...
冷眼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人,叶诚只觉得他们吵闹。
笑吧,继续笑吧。只要笑到最后的是我就可以了!
佟大人简单交代了几句,就领着自己女儿离开了。
“师父,你刚刚为什么要向他们服软啊?”夏少杰感觉像是自己被侮辱了一般,委屈又愤懑。
叶诚答非所问:“这次你别跟着来了。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等我回来。”
夏少杰以为叶诚是被自己问烦了,忙应道:“为什么啊?师父,你是不是嫌我派不上用场?师父,我一定都听你的,你就带我去见识见识吧!”
“这是打仗!你当是闹着玩的?”叶诚皱起眉头训斥。
夏少杰还想再说什么,叶诚就示意他噤声。
“成先生!叶会首邀您过去一趟!”余远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不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自己正愁离开后这个便宜徒弟该怎么办呢。
“知道了!”叶诚看了一眼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夏少杰,自顾自地离开了。
......
“不知叶会首找我有何贵干?”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叶诚还是想着千万不要暴露身份——不然照父亲的性子,自己喊他叶会首这笔账怎么着也够他在床上躺个百八十天的。
叶言也是敞亮人,开门见山道:“那个少年与阁下什么关系?”
叶诚知道父亲问的是夏少杰,便面不改色答道:“姑且算是记名弟子吧。”
叶言俊眉轻弹,又问道:“阁下没有孩子吗?”
叶诚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这副面孔是个中年人。可此时他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遗憾?尴尬?无所谓?还是伤心?
“不瞒阁下,我有个儿子。”叶诚注意到父亲的嘴角不自觉地跳了跳。
叶诚也明白这或许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故作疑惑地反问道:“你好像很开心?”
叶诚看见父亲略带遗憾地看了自己一眼,脸上笑意更甚:“虽然这么说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是有儿子确实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叶诚鼓起勇气,强作镇定地问道:“你儿子,让你很骄傲吗?”
叶言想了一会儿,还是否认道:“相比骄傲,他更像是一个交代。”
“交代?”叶诚失神喃喃,此时的他在叶言眼里像是在琢磨这个词的意思。
叶言颔首确认道:“是的,交代。对我自己前半生的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什么前半生,几句话听得叶诚云里雾里。
叶诚见父亲朝自己笑笑,歉然道:“抱歉,一直都在说我的事了。你之所以答应过来,是因为害怕你那个弟子留在这儿会被当成人质吧?”
叶诚老实点头。
“这个好办。商队明日回京,我让余连捎他一程。”叶言轻松道。
叶诚起身抱拳:“既如此,多谢叶会首了。”说完他正要离开,然后才想到什么事情,回头又问道:“叶会首为何会跟我聊这么多?”
“可能觉得你跟我是一类人吧,也可能是因为我误会了你跟那少年的关系,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你并不会把今晚的谈话说出去,是吗?”这倒不是叶言说漂亮话——他第一次见到成也跟身旁那个少年,以为是他们二人父子。或许是因为同为父亲的立场在,所以才有刚刚那么一番谈话。
见父亲扬眉望向自己,叶诚生怕他下一刻就直呼自己姓名,坚定又有力地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跟夏少杰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就将自己的腰牌交给他:“这个东西你要保管好,到京城后就让余老板带你去干支居。如果干支居的人问你,你把这个拿出来,就说是一个姓叶的让你来的。”
夏少杰傻眼问道:“师父,你不是姓成吗?”
叶诚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莫生气,才不容拒绝道:“你就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听懂了吗?”
被这么一吼,夏少杰腿都软了,只得诺诺点头。
“去吧,余老板在门口等你呢。”叶诚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夏少杰离开,叶诚瘫在床上喃喃自语:“说起来,我好像真不知道爹前半生是怎么过的。等这次事情过了,找娘问问吧。”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紧张,叶诚怎么也睡不着。这时候又有人来了...
“成先生,您还未睡下吧?”
开口的虽是个素昧平生的女人,但叶诚记得对方好像也是护卫队的一员。
就在叶诚忘了她名字的时候,对方很自然地介绍道:“我姓崔,叫崔春华。”
叶诚偏头皱眉,冷淡道:“崔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崔春华像是也不喜欢客套,直来直往道:“实不相瞒,我希望迦楼罗王能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虽然在口头上选择了装疯卖傻,但叶诚已经暗暗运功,准备和对方大打一场了。
崔春华的态度突然变得嚣张起来,她冷笑道:“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那也好!你现在带着的这张面具叫做七情面,全天下只有七张。而你脸上的这张,是当初被迦楼罗王抢走的思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