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叶诚伤愈后不久——就在他为自己夸下的海口而焦急的时候,陈散鬼鬼祟祟地来到他身边,对他说道:“咱们干支居第一位客人来了。”
叶诚精神一震,忙道:“哦?这么快?他在你手下撑了多久?”
陈散尴尬道:“不是很好说,你见了就知道了。”
“你不会没跟他交手吧?这可不行啊...”
叶诚狐疑地看着陈散——见对方神色复杂,再问道:“是你认识的人?”
陈散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又说了句“你见了就知道了”,这可把叶诚的胃口吊足了。
等见到来人,叶诚总算明白陈散难名的心情了——别说认识了,自己差点死在人手下!陈散再一流,也听过梅吹雪的凶名。
江湖唯有我绝顶,一流过九尽诛之。
就按梅吹雪言出必行的性子,陈散敢跟他打照面已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就在叶诚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梅吹雪先问道:“这地方,你建的?”
叶诚老实应是。
“那个呢?”梅吹雪指着那个已经被拓印在石碑上的那句话问道。
叶诚脸色肃然,他点头道:“如您所想。”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事了。我也是官身,不便入内。”梅吹雪说完,转身离去。
别看梅吹雪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叶诚深知,如果不是这样,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从剑神立在门外未进其中,干支居就为江湖人士所称道。有不少人都来把这个白天闭门不开的宅院当成了什么武林圣地,每逢晚上就在此等着开门挑战。关于这个,叶诚其实是欢迎的...
“不愧连剑神都不敢入内,这次是在下输了,待我学有所成再来讨教!”
陈散被这个输人不输阵的家伙气得破口大骂:“快滚!微末本事还敢前来送死!”
是了,干支居闻名不假,问题是没一个打得过陈散的。所谓蚁多咬死象,陈散累都快累死了。
“这么下去是不大对劲啊...”看着陈散眉间舒展不开的疲惫,叶诚思绪急转——就这么一个守门人,要是他累垮了,那干支居的外强中干就暴露了。怎么办,怎么办?
叶诚灵光一闪,差点就要掀案而起:“有了!有办法了!”
次日夜里,众人就发现门口立了个告示——连日挑战令守门人无暇以对,请诸位武林人士先决出三五位强者,再跟守门人进行对决。
既然一时半会儿没法增加守门人,那就先让他们内耗呗。这就是叶诚的办法。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是我们先打?给我...”
一名江湖人士还没说完,就被石子击中眉心。就在众人惊慌失措之际,带着易容面具的叶诚推着刘宗缓缓而出...
刘宗把玩着手里的石子,看着陈散疑惑道:“是不是你平日里太好说话了?”
见陈散默然不语,见刘宗转身离去——这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
这地方连剑神都没进去啊!
看着原本人群作鸟兽散,陈散长舒口气的同时还有些不满:“现在的年轻人啊,觉得困难就放弃了...这哪是习武之人的样子。”
于是乎深夜的干支居又变得门可罗雀。
若是往日,这个情况不仅在意料之中,甚至正中叶诚下怀。但现在毕竟身负重任,又让皇帝大出血了一番。重压之下,叶诚也开始焦虑起来...
上了房顶的花采岁看到叶诚,摇了摇手里的两壶酒笑问:“又睡不着?”
军令状一事不止他知道,干支居四人都知道。但知晓压力并不意味着能分担压力,只有叶诚知道亲手悬在自己头上的剑究竟有多可怕。可怕到自己闭眼全是被斩首的死相...
或许是醉意,或许是畏惧。叶诚鬼使神差道:“喂,你见过雪吗?”
“见过。”花采岁哑然失笑。
仰望星空,叶诚脸上多出几分怀缅:“那有没有一场你永远也忘不了的雪?”
“有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花采岁脸上漾着温柔的笑容。
叶诚会心一笑,伸出坛子。
两个坛子撞出天籁——声音不冲云霄,只指灵魂。
......
叶诚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在房顶醒来的早上了,他依稀记得昨晚好像聊得很开心。这时候叶如萍在房子底下大喊太子殿下来了。
“知道了!”说完,叶诚晃了晃因为宿醉而有点疼痛的脑袋。
洗漱完毕,叶诚才去院子里接待朱常洛。
“太子不算官职吧?”朱常洛笑嘻嘻地问道。
连日失眠的疲乏让叶诚不打算跟对方做口舌之争,他问道:“殿下不在宫里来我这儿做什么?”
叶诚的态度没有让朱常洛生气——陈散也算是宫里老人,进来之前提醒了他几句。一方面为叶诚如此殚精竭虑而唏嘘,一方面也因为手下无能不慎与叶诚交恶而惋惜。
朱常洛随性道:“只是来看看罢了,看看这个剑神都不曾踏入的地方。”
在江湖人眼中,干支居是武学圣地;可在朝堂之人眼中,干支居是皇权进入江湖后的产物。这位东宫太子,就是前来感受自己即将拥有的权力——门口石碑上的字,他一眼就看出是出自父皇手笔。这地方,是父皇所做的一次试探吗?
叶诚点了点头,世界上本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干支居是皇帝授意的这个消息早晚大白于天下,朱常洛又是皇权之下第一人,他不知道这个消息叶诚才奇怪。
“不用管我,我随便逛逛。”朱常洛说完,就进屋了。
正当叶诚考虑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叶如萍拿着张纸匆匆跑来:“主子,有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信是李进忠找人代笔的,内容则是说自己已经取得王安二人的信任,于今晚在某处酒楼设宴,希望叶诚能出席。
想都不用想,这是王安跟魏朝的要求。
叶诚问道:“人还在吗?跟他说我知道了。”
叶如萍领命而去。
“在此之前...再回去睡一会儿吧。”叶诚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人休息起来。
等到叶如萍喊自己起来,叶诚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晚上了。戴上面具的他从后门离开,匆匆赶赴约定的地点...
“老李啊,你不会诓我吧?叶大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魏朝看着桌上跟自己心情一样快凉了的菜色,有点不悦。
若是平日里,李进忠听见这话只会慌得又是鞠躬又是道歉。但今日他却没有这么做,哪怕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喊着快道歉,他也没有这么做。
“我与叶大人本就只有一段稀薄的香火情。若是魏兄不满,咱们不吃这顿饭便是!”李进忠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堕了叶大人的面子!
叶诚莞尔,心道:“没想到那个老宦官,还有这么可靠的一面。”
叶诚推门而入,满脸春风道:“不知道李兄找我何事?”
李进忠如释重负,他解释道:“我听说你与这二位公公有旧怨...”
瞥了眼神色不自然的王安跟大气都不敢喘的魏朝,叶诚神色变得凌厉起来:“你想替他们作保?”冰冷的表情吓得李进忠不敢开口。
唉,果然还是对他期望太高了。叶诚暗叹一声,脸上冰雪消融。他端起酒失望道:“既然是李兄的话,那就算了。下次,还有谁能给你们作保呢?”
还不等魏朝感恩戴德,叶诚将酒一饮而尽,匆匆离开。
解决掉一桩麻烦事,魏朝心头大快。他搂着李进忠相见恨晚道:“老李,你是我兄弟!你真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以后你有事跟我说,我帮你摆平!”
“还请魏公公多多提拔。”李进忠说完,颇为惆怅地看着房门。
本对李进忠还有怀疑的王安看见这一幕也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叶诚跟李进忠确实只是旧识,而且关系还可有可无。既然他与叶诚无关了,那就为我所用吧。希望他能成为叶大人跟殿下关系破冰的契机...
“心情不错啊,碰见什么好事了?”
叶诚本以为是花采岁,结果却是陈散。
不过自己只是需要有人陪着一起聊天,一起喝酒,是谁都无所谓吧。抱着这个想法,叶诚将酒递给陈散:“您怎么来了?”
陈散弹了一下叶诚的额头,倚老卖老道:“年轻人,是老夫先问你的!”
叶诚捂着额头嗷嗷大叫——谁能想到这老家伙竟然用如此高深的指力来弹自己额头!
“老夫是来跟你说一声,干支居有客人了。”说完这话,陈散坛底朝天灌了一大口。他继续道:“还是个不得了的家伙啊。”
叶诚诧异道:“我出去的那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竟然来客人了?”
“你还是自己去癸字房看看吧...”陈散悠闲地卧着,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看见叶诚一跃而下,他望着天空欣慰道:“这次,你总能睡个好觉了吧...”
......
癸字房吗?就是这了吧。叶诚敲了两下门,只听门内传来男子中气十足声音:“谁啊?”
就在叶诚犹豫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被花采岁推来的刘宗不卑不亢道:“我是干支居的主人,想看看第一位进来的人。”
“你们三个只有一个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