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诚表明态度,魏公公以为他是故意上门羞辱自己,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有下文。
叶诚见鱼已上钩。他生怕魏公公没听清,又态度强硬地重复了一遍:“我绝对不会给你们!”
魏公公气得握紧了双拳,恨恨地看着叶诚。
叶诚也不再墨迹,而是说道:“但是,我可以给魏爷。”说完他就停了下来,观察魏公公的神色。
魏公公眼睛一亮!他呼吸稍微急促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叶诚:“你接着说!”
叶诚继续道:“如我所说,您名为税监,但实际上您还要养一大批人。就算您把我华府查了,狼多肉少,到您手上也没什么了...”
魏公公听得连连颔首,显然叶诚这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人都道税监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可蝗虫岂止一只?他虽是名义上的税监,可最后那点钱还得交给宫里的那些人——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跳蚤。
“所以小子斗胆用华府所有财物同魏爷谈笔买卖。”叶诚昂首挺胸,目光如电!
魏公公不答,只是不断地重复捧起手边的茶盏慢慢饮,再放下。
“你要什么?”尽管还是尖声尖气,可叶诚听来却是舒心。
叶诚也不矫情,伸出食指直言道:“小子有三个条件。第一,放了我家人。”
魏公公颔首同意。既然叶诚如此有诚意,这点最基本的要求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他大手一挥,拍板道:“这个我同意,第二条呢?”
叶诚伸出中指:“我要您出面,拉上刘广生同我吃饭。”
魏公公听见这个要求皱起了眉头,他担忧道:“你想动刘广生?这恐怕不行...”
叶诚自然知道对方不是担忧自己,而是担忧自己会拖累对方。既然自己目的已经暴露,这时以不容对方动摇了。他旋即咬牙加码道:“我华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纵是寻常侯门王府都得自叹不如。此事若成,我定说动父亲给您按照相同规格建个宅子!”
果然,此言一出,魏公公脸色大有缓和。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叶诚阴恻恻地开口:“您说,若是当地官员欲谋害税监,而我出面了救下那位税监,又当如何?”
“你!”魏公公闻言大惊失色,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对付刘广生的计策。此计之阴狠,在他看来比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差不到哪儿去。他饱含深意地看了叶诚一眼,仍是不放心地问道:“据闻他有二流高手保护,你当真有把握?”
叶诚摇摇头答道:“没把握。”
魏公公暗恼。没把握你跟我聊个卵?但叶诚的下句话却让他哭笑不得。
“没把握让他活!”
魏公公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心里却暗骂这混小子孩子心性太重,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开玩笑。他好整以暇道:“最后一个条件呢?”
叶诚面不改色道:“我需要您给我准备间屋子,存放华府的财物。”
魏公公听到“华府的财物”马上应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就用着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叶诚——这怎么聊着聊着就得我出房子了?
叶诚此时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您要是来常州府逛了一圈后啥都没有,谁信啊?”
魏公公脸色一僵。
叶诚替他倒了杯茶,继续道:“所以啊,您找刘广生要个宅子。然后跟您身边的人说刘广生告诉您财物已经放在一个屋子里了。等他死了,你就哭丧着脸说刘广生还没告诉您财宝在哪儿,您自己贴点给他们...”
叶诚奸笑着继续替他分析:“这样,没人怀疑您自己独吞了。甚至还会对您感恩戴德,毕竟这钱,是您自己贴的。”
魏公公惊喜地看着叶诚——这小王八蛋虽然顽劣了些,但是做事倒是雷霆手段啊!环环相扣,当真是妙。
得想个办法搭上这个混小子,让他为我所用!
魏公公按下心里不断翻涌的想法,赞许道:“不错,是个法子。那顿饭,你准备什么时候请他吃?”
叶诚却神秘一笑:“不急,他会主动开口的。”
“哦?”魏公公越来越有兴趣参与这个游戏了。
以人为棋,自然好玩!
叶诚双手抱拳,歉疚道:“兹事体大,恕小子不便多言。还请魏爷记得放我家人。”
魏公公闭目颔首,叶诚便离开了。
在路上,张继姚忍不住开口道:“谈得如何?”
叶诚意兴阑珊地答道:“差不多吧,刘广生那边没什么问题了。”
张继姚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问道:“还有哪边?”
“还有一个臭棋篓子那边。”叶诚提起廖公就气不打一处来——亏自己还想着帮他干掉姚易观,结果被人当猪杀!廖公跟刘广生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
叶诚表情阴冷,狠戾道:“你敢做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
张继姚面露喜色,他倒是很乐意看见自己主子这般无情。
叶诚突然停步,朝张继姚吩咐道:“对了,你去找常洛。”
张继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用掉那份人情,于是有意提醒道:“找常洛?那浙江那边怎么办?”
叶诚板着脸说道:“你在教我做事?”
张继姚反而还不吃这套,他淡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常洛不是你我能呼来喝去的。而且他不可能帮你出面处理这边跟那边的事。”
叶诚见他吃软不吃硬,只好松口:“就是让他处理这浙江那边的事。”
张继姚像老妈子一样开口:“那这边怎么办?”
叶诚懒得跟他解释,鄙夷道:“你搁这‘子非鱼’了是吧?让你办事你就去!我没处理好不过一死,你还有常洛撑腰。”
其实也不会死,因为父亲曾经跟自己说过——只要不是皇帝开口,都能保下他。这话也给了叶诚放手去做的勇气。
到了品剑山庄,叶诚却没想到娘亲跟舅舅跟部分侍从已经回来了!他很满意那个魏公公的办事效率。他跟娘亲和舅舅简单解释了一下,告诉他们最近外面还是不大太平,让他们先安心在此住下。
华雅颔首示允,可华优却依旧愁眉苦脸。叶诚也没有再劝。
看了一下部分侍从,叶诚却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他开口揶揄道:“哟,陈醒,你也给放出来了啊?”
陈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兴致低落地问好:“见过少爷。”正当叶诚还要挖苦他两句的时候,他就跪下来:“少爷,小的有事相求!”
叶诚见他眼里不曾出现过的坚毅,收起了玩乐的念头一本正经道:“你说!”
陈醒双眼通红,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蹦出来:“我要杀了廖公!”
叶诚不知道廖公怎么惹了他。问清缘由才知道,原来当日是廖公领路抄的家。而廖公手下的人在华府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导致好几位婢女自尽。其中就有陈醒视为姐姐的朱砂,以及平时喜欢跟他斗嘴的青釉。
听完事情经过,叶诚看见在场的人眼睛都微微泛红。他轻轻拍了拍陈醒的肩膀,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道:“这事我自有分寸。”他拍的这两下,像是狠狠扇了陈醒两个耳光...
这个平时嘻嘻哈哈聊起花酒就兴致高昂的下人,此时除了悲伤以外所有情感都被夺走了。他就是在嘶吼,在发泄,最后变成在抽泣,在哽咽。
叶诚没有安慰陈醒——在他心里,安慰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难过对付一流高手,难过参悟绝世武功,难过天下没有贪官。他一直觉得安慰是要有相同经历的人,或者已有解决的方法才能安慰的出名堂。不然张口就来很容易无的放矢。
这事,自己没经历过,自然不好说什么。
叶诚也涌上了一种无力感。倒不是不知如何安慰的无力感,而是有团火堵在胸口却没法发泄的无力感...
只恨生在江湖中,难除天下官场虫!
顾不上还在痛哭的陈醒,叶诚给陈猛打了个眼色,让他把陈醒带走。
陈醒虽然走了,可他的情绪却让气氛变得沉重。
赵庭明突然说道:“今日人还挺齐,晚上开个宴会!”
叶诚正想着这么个情绪蔓延下去不是办法,得赶紧让他们积极点的时候,赵庭明一句话正中他的下怀。他高兴道:“也好!”
赵庭明也没看别人,而是说道:“那我即刻差人准备!”
叶诚给梅凌雪打了个眼色,梅凌雪会意颔首。
二人离了品剑山庄,一头扎入山林里。
梅凌雪再怎么冷若冰霜,也是个女子。山林间蛇虫鼠蚁虽不致命,却也恼人。她不悦道:“怎么了?”
叶诚反问道:“飞鸿踏雪破的如何了?”
“有些进展。怎么了?”梅凌雪不明白叶诚的用意——如果仅仅是询问进度,为什么要来深山老林?
叶诚和煦笑道:“没什么,答应你的大礼现在就送给你。把剑给我。”
梅凌雪老实将剑递给他。
叶诚少有的正经:“这一式,叫贵妃回眸。是我爷爷无垢剑法中的第一式。你看好了!”
梅凌雪感觉得出叶诚整个人的气势尽敛,可是下一刻又身形迅疾!
直到叶诚肩膀一荡,回身一转!
那转身的一瞬间,梅凌雪好像看到了另一种天外飞仙——假如说天外飞仙所见相是清逸出尘的下凡仙子,那这招所见相则是倾国倾城的高贵女子。
不同的是多了几分烟火气,相同的是人间难觅。
可是,梅凌雪觉得刚刚看见的好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