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太同崖往南约两里地,有一深谷,名落花谷,谷口狭窄,两边山崖陡峭夹立,形成石门。谷中水流到了石门这里变得湍急凶险,形成了天然屏障,使外人难以进入。出入谷口的路隐在石门一侧茂林之中,外人通常并不知晓。谷中隐居着一女子,号“落花仙子”,乃室外高人,武功极好,且性情孤淡,从不与外人来往。谷中散居着十几户山民,因得落花仙子的庇护,不受外人欺辱,生活虽是清贫,倒也平和安心。那落花仙子因奉师命,护卫太同崖上的广庥老道的安危,因看到松烟信号才赶来相救,后因受广庥老道相托,才带冼仁回落花谷中避难。
冼仁随着落花仙子行至谷口,落花仙子寻着进谷的路径,领着他进入谷中。时已金秋,只见谷中野花盈径,杂树遮扉,远出云敛山清,草枯木黄,却漫山遍野,野菊灿灿,犹如遍地黄金,看着亦别有一翻景致。
那落花仙子让冼仁先行,至前面谷中一深潭处候自己,然后转身又折回向谷口而去,去查看是否有江湖人士寻来。
冼仁便独自向谷里走去,约行有二里来路,仍未见着落花仙子说的那个深潭。觉着双腿有些酸累,才待坐在路边大石上休息,忽听前边似有人声,便起身悄悄寻声过去查看。往前行约十多步路,果见前面有一深潭,一人身形高大,背身立于潭前,一手持剑指天,一手持壶狂饮,时笑时怒,不知在说些什么。
冼仁只远远站着,不敢再靠近,只侧耳倾听,起先隐约像是在吟诗,却听不清楚所吟诗句,及至后来,那人突然怒道:“某今日受辱于奸佞小人,他日若要得志,非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方谢我心头之恨。”
冼仁初时见他身形魁梧,又手持宝剑,便有些惊惧,疑他又是来追自己的江湖人士,及至见其饮酒,作诗,起誓,又觉不像江湖人士,也不像冲自己而来,莫非是来寻自己的江湖人士醉酒误事忘了正事?
后见其起誓,满腔愤怒,且声音十分浑厚响亮。那几句若得志要如何杀人百万,血流成河的话,冼仁听得清楚,便觉着不是江湖之人。回想其所言,其人虽不是冲自己而来,心中仍是一惊,继而觉着:“这人真是没有道理,你受辱于奸佞,将来得势,也该杀奸佞才是,却要不分黑白杀人八百万,这样是非不分,滥杀无辜,绝非好汉所为。我还是躲着这种人为好,若被他发现了,保不好他先要那我开刀泄愤呢……”如此想着,又害怕起来,一面心中盼着落花仙子快赶上来,一面悄悄转过身来,俯身下去,一步一步往远处移动,却不巧的是,将旁边坡上一块石头碰落,发出声响。那人听见动静,猛然回头查看,见这边似乎有异,便举步往这边行来,冼仁听见脚步声响起,知道对方察觉,心中叫苦不迭,才待起身要跑,忽被落花仙子按住肩头,便动弹不得,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赶回来的,自己竟然毫无知觉。那落花仙子以手示意冼仁不要出声,过去藏在一边草里,不要露面。待冼仁会意照做后,她飞身出去,挡在那人面前,挥掌向潭水击去,一声巨响,那潭中溅起数丈高浪,而后怒目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落花谷?”
那人被吓得接连退了两步,抬头一看,见落花仙子,姿容绝美,世间少有,气度威凛,有如天仙帝女一般,竟一时看得呆了。及反应过来,才连忙道:“在下乃一介落魄书生,名姓不足道也。只因屡试不中,心灰意冷。闻佛天坡忏尘大师,佛法高深,故慕名来拜!不料误入仙谷,冒犯之处,还请宽宥!”
落花仙子见此人随身配剑,又说自己是书生,知其言语不可尽信,只是观此人虽样子落魄,却也气概不凡,又不像是冲着冼仁来的,加之自己要护冼仁安危,不想多生枝节。便道冷冷道:“你即是无心闯入,我也不加追究,你走罢!”说要便挥袖背身而立。
那人尚待再言,见落花仙子言语决绝,又背身而立,凛然孤冷,一副不可冒犯之状,方才又见她以掌力在潭中击起高浪,便知是世外高人,不敢多言,随躬身拜了一拜,便即离去。
冼仁躲在草里,不敢动弹,也不敢往外看,那人从冼仁旁边的草里经过,明知草里有人,停了停,却也不敢放肆,径直出谷而去。
原来此人屡试不中,心灰意冷,本想寻觅了此处佛天寺,遁入空门,断却俗尘,不想迷失路径,误放落花谷,到了谷中,但见路迷烟雨,人烟散落,黄菊芳菲,山色青丽,景致极好。若换了平时,倒也觉赏心悦目。只可惜自己如今失意绝望,觉得世上万物都似和他过不去,瞧他不起,心中恼恨不已,抽剑刺水,却是徒劳,心中烦闷不已。便拿起随身携带的酒壶痛饮起来,想着不若一醉解千愁罢。
喝过一阵酒,忽然秋风拂过,只见漫山的金菊微微摇曳,仿佛向自己问候示意一般,突然又觉得只有眼前这些花瓣小小,豪不起眼的野菊,灿然绽放,随风摇头,似乎不嫌弃的在对着自己微笑行礼一样。心中感慨这些野菊又可怜又可爱,可怜是其貌不扬,生在荒山野岭,被世人遗忘,可爱是它们却待自己好……如此想着,心中又起分很不平之意,便又是吟诗,又是指天起誓,行止张狂,恰被刚进谷的冼仁撞见。
及至他见了落花仙子,为其美貌韵度和武功所惊,酒也醒了七八分,不禁大为感慨,世间竟有如此气度和相貌的女子,若得娶其为妻子,此生无憾矣。自己真要出家为僧,从此离此繁华世界,岂不可惜,遂打消了出家的念头,离开了落花谷,此一去,竟也做出了一翻惊天动地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