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不知缘故,但见小狗子随后转身向一边奔跑过去,也便缓缓起身,要跟上去探个究竟。
小狗子没跑多远便在一棵松树跟前停了下来,双手忙着鼓捣些什么。
待冼仁走近了,才见小狗子怀里抱着一物,转过身来对着冼仁,喜不自禁道:“冼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冼仁细看,原来是一头半大的野山羊,浑身毛色发灰,遮住了小狗子上半边身子,只露出他一张又花又脏的脸,咧嘴笑着。
不待冼仁开口,小狗子接着道:“他被圈套套住了,看来死去不久,又是冬天,拿到镇上去,一定可以换很多东西。”
冼仁微笑点头,朝小狗子所说的圈套看去,不过只是一个铁圈而已,竖起来固定在旁边的松树上面,大概是山下的猎户设的。只是不解,就这样一个圈,如何能套住山羊,便问小狗子。
小狗子道:“猎物在附近活动,要是不小心一头扎进圈套里面,它很害怕,会一味使劲往前走想要挣脱跑掉,最后慢慢困死,因为它们不会后退,其实只要一退,就可以摆脱掉了。小狗子停了停,用一只手拍了拍怀里的山羊接着道:“别说是山羊,就是力气更大的野猪黑熊也会被困死!”
小狗子视山羊为不小的收获,决定和冼仁下山,去镇上用山羊换食物。他虽然年纪不大,而且看着瘦弱,但是从小吃苦,却有一身不小的气力,故而抱着山羊依然行走自如。冼仁在后面,缓步跟随。
两人到山下的时候,日已偏西。小狗子让冼仁就地休息等他,他独自抱着山羊去镇上,避免被赖三他们发现。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他摘的一布袋野木耳给冼仁饥饿的时候充饥。
冼仁见小狗子抱着山羊向山下跑去,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空山寂寂,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雀叫声,令他突然又觉孤独无助,想起此时的境遇,心无依着,生活没有根由开始,更不知何去何从,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慌恐。
这边,小狗子走至镇上之后,便格外小心,左右盼顾,寻到一个屠户的肉铺,只对屠户道是自己在山上打到的,想用它换钱使。屠户见是一个小乞丐,转而再检视山羊,尚不是很僵硬,看到脖子上的勒痕,也不点破,乐得便宜收下,转手赚一笔。便与小狗子讲定价钱,兑了他钱。
小狗子拿了钱,欢喜无比,跑去街上,买了食物和其他几样紧要之物,便匆匆沿来路返回。
冼仁在山间等到日暮时分,无聊之际,将小狗子留下的野木耳也吃尽了。心里有时盼着小狗子回来,转念一想,连小狗子这样的一个孩子还是个乞丐都成了自己依赖和挂牵,可见自己此刻多么没有凭借和依靠。
突然一回神,看见远处一个黑点,在慢慢移动,待走近一些,才看清楚,俨然就是小狗子。心中仍然不免一喜,看着小狗子看看走近,居然焦急起来。
小狗子到了近前,略微有些气喘,但是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他把换回来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放在冼仁面前,得意且欢喜得望着冼仁。冼仁看去,是一个粗布包袱,一个荷叶包,还有两块灰白石头裹着一层棉布。
小狗子见冼仁似乎不知这些都是何物,于是先打开荷叶包,只见里面包的是几个白面饼子,夹着荷叶味的香气一下子扑鼻而来。另外一个布包袱里面一件麻色粗布衣服,原来是给冼仁的。最后一件东西,小狗子解释是火石,可以用来生火。
小狗子帮冼仁把衣服穿好,好在基本合身。于是两个人分吃馒头。
冼仁穿上衣服,顿时觉得身上温暖无比,心中对眼前这个瘦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少年无限感激,转头向小狗子望去,见他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心中隐隐有些酸楚。
他也开始吃起饼子来,因为天冷,腹中饥饿的缘故,那饼子吃起来似乎十分香甜,冼仁不禁也大咬大嚼起来,吃得十分急。小狗子见状,倒忘了之前自己也是这副模样道:“冼大哥,做乞丐久了你就知道了,吃东西要慢,这样容易吃饱些,挨打的时候要蜷缩身子,双手紧紧抱头……”
冼仁听了,面上闪过一丝不悦,继而又很快消失,原来他在问自己,难不成自己要一辈子做乞丐不成……
待二人吃完东西,天已变暗,便决定回去破庙。到了一看,庙里佛龛已经被推倒,果然又被破坏一翻,变得更加狼藉,几无立足之地。小狗子略微收拾一片地方出来,把粗布包袱铺在地上,让冼仁坐着休息,他出去拣柴准备生火。
待小狗子回来将火生起,两人坐在火堆旁聊天,始觉温暖惬意,冼仁因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说,便寻问小狗子的事。
原来小狗子幼时便相继没了爹娘,家里叔父亲戚都是穷人,加之人情冷漠,以致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看人冷眼,还要受其他乞丐欺负。小狗子以往也是托庇于赖三一众人,经常要拿东西讨好赖三。这次因为冼仁,俨然已经与赖三决裂了。
冼仁因为此时处境略微好转,加之时间久了,便已经渐渐接受眼前现状,不再似之前那样难受绝望,只是自己不觉而已,因而心里更加沉静,便琢磨眼下处境,寻找出路。询问小狗子,得知由灵山镇向南,有座雍州古城,离得最近,但是小狗子从来没有去过,也不知远近。两人遂决定远避雍城。是夜庙中生了火,也不觉太冷,二人便席地而睡。
翌日一早起来,出了镇子先上官道,一直往南,沿路打听到去雍城的路,便启程前往。
此刻的两人心境迥异,冼仁因自己如同一个成年婴孩,对过去未来,茫然不知,心中愁闷不安。而小狗子原本是一个人孤苦伶仃,此时与冼仁相伴,不知不觉将他当作兄长亲人一般对待,加之心中又认定冼仁绝非一般人,必定英武不凡,故而不但心中踏实怡然,且有几分喜悦。
灵山以南,便是广阔无垠的渭北平原,土壤肥沃,城郭纷立,雍州古城就是其中一座。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由秦德公至秦献公先后十八位国君曾以雍城为国都,前后历经约三百年时间,雍城的繁华富庶也一度达到顶峰。如今,州府设在雍城以东四十里地的岐州,雍城也早已不具往昔的风光和地位,但也城墙依然完好,人烟兴旺,市井热闹,酒肆茶楼,赌坊客栈,一应不缺。这一切的繁华世界都静候着冼仁他们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