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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郎中谈起李家,面上忍不住闪过厌恶之色,“李家男女混住,李郎中之子都快及冠了,还整日混在脂粉堆里,总之一言难尽,李郎中的官位也是捐官所得,他家的爵位,传到他这一代,差不多到头了。”

“原来如此,下官多谢顾郎中提点。”黄定洲神态温和依旧,拱手致谢。

顾郎中没有继续多言,两人客套了几句,便互相告别了。

选拔考试结果出来,已经贴到布告栏。

县录事:崔瑟

县典史:韩煦

税课大使:苟盛

驿丞:甄仁

税课大使苟盛别分派到乔县丞手下,熟悉云县的税赋工作内容。

县录事崔瑟跟随谢主簿,做共词记录和各类文书工作。

县典史韩煦工作内容比较杂,主要负责云县的监狱。

驿丞甄仁直接前往驿站报道。

县衙空缺的官员岗位,都得到了补充,原本用人紧张的局面,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县典史韩煦上值当日,便到监狱清点目前的犯人数量,他比对着小像,一个个确认,工作态度严谨认真。

狱吏阿垢跟在其身后,毕恭毕敬,但凡县典史韩煦的问话,他都对答如流。

他对哪个犯人犯了什么罪,哪里人士,被判什么刑罚,都一清二楚。

县典史韩煦忍不住对这个狱吏投以赞赏的目光。

县录事崔瑟跟谢主簿也算熟识了,应卯第一天,倒是没有太多拘谨,行事干脆利落,一点就通,是个好苗子。

云县的税种繁多且复杂,税课大使苟盛第一天接触,忙得焦头烂额,连口水都没空喝,更别提和其他同僚好好相处了,他不是在核税的路上,就是在算税的路上。

乔县丞和谢主簿摆脱了手头的琐事,终于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新的工作计划中。

他们不用再利用休沐时间下乡考察,为了加快计划的推进,他们几乎每天都抽两个时辰,一起下乡,考察。

除了收集云县乡村的作物和收成数据,他们还收集了各处的土壤,沟渠,人口等数据。

等到全部数据都收集完成,再做针对性的布置。

这日,他们下乡回城,路过流云巷,听到了一声,尖叫,“啊啊,死,死人了!”

黄定洲和谢主簿对视一眼,当即默契地往声音来源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到达现场时,只见一个少年面朝天,倒在地上,周围有四五个百姓驻足围观。

黄定洲上前,“谁是第一目击者?”

四个百姓都很整齐地指向站在最靠在墙边的那名女子。

“是她!”

“对,是她!”

“我们是听到她的尖叫声,才出来看看的。”

“对,没错,是这样的。”

被指证的女子翻了个白眼,语气娇蛮,“本小姐顶多算第二个目击者,本小姐是看到这个人倒下,和他走一起的那男子狂奔离开,才好奇走过来看看的,真要算的话,那个离开的男子,才是第一目击者吧。”

“他往哪个方向离开的?”

被指证的女子指向东南方向,“他往那个方向跑了,跑过红色灯笼房屋后,左转了。”

闻言,黄定洲当即安排人往那个方向追过去。

黄定洲安排完,看着这位小娘子,“那麻烦小娘子待会一起回县衙协助调查。”

谢主簿已经蹲在尸体旁,做初步检验,“尸体还有余温,没有外伤,唇色发紫,不排除中毒而亡。”

黄定洲也过去检验了一番,“不是中毒,他瞳孔散大,面色苍白,口唇青紫色,是典型的心源性猝死症状。”

谢主簿看向黄定洲,“心源性猝死?”

黄定洲继续检查尸体,没有看向对方,“就是心疾发作。”

他检查到死者左手时,发现了异常之处,宽袖内有个暗袋,整个袖子都带有一丝药香。

他继续去翻看死者右手,发现死者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指甲缝内,还有药丸残余。

他示意谢主簿看过来,“这是一场谋杀,有人抢走了他的药。”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奔跑的声音,黄定洲下意识抬头望去,来人是驿丞甄仁。

驿丞甄仁远远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就赶忙喊着,“让开,都让开,不要围着他,不要围着他!”

他疾驰而至,直接跪坐在尸体旁边,拿出一个药瓶,倒了几颗药丸,往死者的嘴里塞,然后拿出小纸扇,给死者扇风。

“拜托,你们让开点,不要围在这里!!”

黄定洲看出他的焦急和担忧,让其他人退开,自己上前询问,“甄驿丞,这个少年郎,是你什么人?”

驿丞甄仁这才发现黄县令和谢主簿也在这里,他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回复,“回禀黄县令,他是卑职的七弟甄善,他自幼患有心疾,卑职到云县任职,也将他带上了,这里距离京城比较近,卑职想带他去京城看病。”

黄定洲点了点头,“既然他自幼有心疾,为何没有随身携带药?你方才可是看着他倒下,才跑回去拿药?”

驿丞甄仁摇了摇头,“不是卑职,是卑职的妻弟回去告诉卑职说,七弟病发倒下了,卑职赶忙带药过来寻七弟。”

驿丞甄仁边说边试死者的额头,发现死者越来越凉,这才下意识去试他的鼻息,发现没了鼻息,才赶忙趴到死者胸前,听死者的心跳声。

他没听到心跳声,这才慌张地摸死者的脸,焦急地喊,“怎,怎么会,会这样,没了,没有心跳了啊啊??七弟!七弟!快醒醒,醒醒啊,七弟。”

黄定洲目光锐利,观察着驿丞甄仁的一举一动,人心叵测,他原本怀疑是驿丞甄仁下手偷走了死者袖袋中的药瓶。

但,按照驿丞甄仁的说法,显然驿丞甄仁的妻弟嫌疑更大。

“甄驿丞,你妻弟在何处?”

驿丞甄仁不是傻子,他在云县停留了一段时间,见过黄县令断案。

他原本六神无主,心慌意乱,按照医嘱,七弟发作的时候,不能移动身体,但是,他现在自己去找大夫过来,又怕耽误了救治时辰。

他要不要抱七弟去医馆中犹豫不决时,听到黄县令这么问,心下漏了好几拍,看向黄县令,又看向自己的七弟,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回,回禀黄县令,他在卑职家中。”

黄定洲让他带路。

驿丞甄仁拒绝了,他说了自己家的位置,然后试图抱着他七弟去医馆。

黄定洲原本想制止他这种无用行为,告诉他七弟已经死亡的事实。

但是,在触及对方那双即将崩溃的眼眸时,他看向谢主簿,“谢主簿,你随甄驿丞过去,搭把手。”

黄定洲率人前往甄驿丞的家中,

甄驿丞的妻子挺着大肚子,在院内焦急地走来走去。

甄驿丞的妻弟端着一碗鸡汤,跟前跟后,劝慰她。

他们看到黄县令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甄驿丞的妻弟将他姐护在身后,主动上前交涉,“见过黄县令,黄县令可是要来寻甄驿丞,他方才出去了,请进来,稍候片刻。”

黄定洲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眼,将他们的反应都尽揽眼底,“不必,你们二人都随本官回县衙,协助调查。”

甄驿丞的妻弟握住他姐的手,僵硬地笑了笑,“调查什么?在下和黄县令去县衙即可,家姐身子重,不方便出门。”

黄定洲并不打算跟他废话,直接下令,让人带他们一起走,然后,将甄家的小宅院,搜查了一遍。

等他们回到县衙,谢主簿和甄驿丞已经在审讯室了,而甄驿丞七弟的尸体,已经送往仵作验尸处。

甄驿丞在谢主簿的审问下,回忆了自己一天的行程,特别是他送药那一段,反复被提问。

这个案件审理起来,很快,甚至都没有动用刑讯。

结案速度很快。

概因有第一目击者,再加上,凶手行凶仓促,没有收拾第一案发现场。

当甄驿丞的妻弟被指证杀人时,其妻弟理直气壮地否认,“在下并没有杀人!在下一见甄善病发倒下去,就第一时间跑回去告知姐夫,谁让姐夫去得那么慢,就算甄善死了,也是他命中该有这一劫!”

黄定洲温和地看着他,微笑,“谁告诉你他死了?”

甄驿丞的妻弟震惊,“什么!他竟然没死!!”

他瞬间慌乱起来了。

黄定洲没有回答他的反问,继续道,“你抢走他的药瓶,还抠出他手里的药丸,看着他倒下,确认他停止呼吸,才跑回去,甚至还嫁祸给甄驿丞,但是,你姐已经怀有身孕,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甄驿丞的妻弟十分愤怒,又懊悔,他不是在为自己的杀人行为懊悔。

他是在为自己没能杀死甄善而懊悔。

甄驿丞的妻弟目露凶光,“甄驿丞这个卑鄙之徒,算什么姐夫!甄善也是个虚伪小人,他们甄家就没有一个好人!就他一个病秧子!每旬缺课一半,竟能一次就考中秀才!凭什么!太不公平了!甄家必定是贿赂了考官!”

“在下从未缺席过一次课,每次夫子布置课业,在下都认真完成,为了中举,在下十年如一日,每日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在下如此勤奋,夫子也夸在下进步空间很大,凭什么在下落第了,他却考上了!?不公平!”

“家姐本来已经许给李夫子的庶子,偏偏甄仁横插一脚,否则,在下现在已经是李夫子的关门弟子了!他们毁了在下的未来,在下不过奉还一二而已!在下可没有杀人,只不过抢了他的药!他要是死了,那是他活该!大夫都说他会夭折,偏偏就他命硬!没想到,竟命硬到这样,可恶!可恶!”

甄驿丞的妻弟愤怒到想捶地,可惜他被束缚在刑架上,动弹不得。

他只恨自己没有及时补刀。

黄定洲看着眼前这个嫌犯,只觉得一言难尽,他看对负责记录供词的崔录事说道,“你去告知谢主簿,让他将甄家的那锅鸡汤拿去验毒。”

崔录事没有犹豫,立刻领命离开。

甄驿丞的妻弟听到这话, 瞳孔微缩,“在下可没有在鸡汤里下毒,那只是一些催产药而已,那可不算犯罪,在下只是想让家姐早些生产,然后摆脱甄家这群该死的虚伪小人!”

黄定洲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没放弃要成为李夫子的关门弟子,只是你姐已经嫁给甄仁,且怀有身孕,李庶子不可能愿意娶她为妻吧。”

甄驿丞的妻弟目光闪躲,面色阴沉,“妻和妾有区别吗?!能攀上李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日后享尽荣华富贵,总比当一个驿丞的妻子好多了!!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整日想着情爱,不懂为未来打算,在下只能尽力帮她谋划,她入李家,过上穿金戴银的富足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黄定洲审讯完嫌犯,便离开了刑讯室,没让人将其放出刑讯室。

他继续审讯下一个涉案人员,甄驿丞之妻。

甄驿丞之妻身在监狱,却镇定自若,她被带到审讯室时,虽然有些紧张,但是面对问话,依旧对答如流。

她和甄驿丞的口供,倒是对得起来。

甄驿丞得知他七弟甄善半路病发,没带药,晕倒在巷子里时,着急忙慌的找药,只是没想到,原本放备用药的地方,都没找到甄善惯用的凝心丸。

后来,在甄善的房间里,找到了一瓶用了一半的凝心丸,他找到药后,就第一时间,跑去找他七弟。

只是为时已晚,即使给他七弟喂了药丸,又送了医馆,也没能救回来。

甄驿丞还不能接受自己弟弟死亡的事实,反复回忆当时的场景,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一直说着,如果再快一点就好了。

他无法原谅自己。

翌日升堂公开审理此案,甄驿丞听着堂上,妻弟的荒唐之言,十分愤怒,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恨不得扑上去,打死他!

甄驿丞之妻却听得一脸骇然,她一脸不敢置信,“你,你不仅杀甄善,还想给我下催产药,将我卖入李家???”

甄驿丞的妻弟见她这副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你呢?你自甘堕落,好好的荣华富贵,你不享受,非要嫁给这个小人!”

甄驿丞之妻泪流满面,一脸受伤,“父母去世后,我为了供你继续读书,给人洗衣,倒夜香,上山采药,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凑不够你的束修费,还是甄仁愿意借钱,你才能继续读书,你非但不感恩,你,你,你竟敢对甄善动手,竟恩将仇报!李家算什么东西,老娘就是要嫁给甄仁,怎么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就是要嫁给甄仁,关你屁事!”

她骂到后面,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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