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去后不久,报事的人便进来禀报,称罗无言审问一些给北凉喂马的汉人,不知道这些人该如何处理,请郡主前去定夺。
庄若晴深知罗无言的为人,若非寻常,断不会让自己前去。于是便在报事之人的引领下,来到了演武场。
偌大的演武场内,聚集了上千人。这里东南西北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每个桌子前都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郡主手下的人正对着这些俘虏逐一进行仔细的审问。
庄若晴款步至罗无言桌前,发现前面的空地上果然站着一群汉人。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显然是长期食不果腹、饱受折磨所至。
罗无言见郡主来了,急忙起身,将主座相让。庄若晴未作推辞,从容落座,随即薄唇轻启,开口问道:
“罗统领,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
罗无言恭敬的站在一旁,低声回答道:
“启禀郡主,这些人皆是被北境掳掠而去的我大乾子民,原在敌方营中负责喂养马匹。此次我军缴获北凉众多战马,我们对这些战马的脾性多为不熟,正愁缺乏照料之人,卑职斗胆,想将他们留下,还望郡主示下。”
庄若晴目光流转,细细打量眼前众人,估摸约有四五十人之多。这些人身上皆是单衣,在这数九寒天,有些人冻得站都站不稳,实在让人可怜。
郡主思忖片刻,觉得罗无言所言确有道理。这些人本就是大乾百姓,其中多数是在战事中被俘的士兵,亦有部分普通贫民。若将他们留下,一来可解马匹饲养之急,二来能给他们一份生计,免受饥饿之苦,实乃一举两得之策。当然,对于那些家中尚有牵挂、一心返乡之人,亦不可强留,查明情况后,应发放盘缠,助其归乡。
念及于此,郡主便将想法告知罗无言,罗无言自是称赞。
随后,罗无言向众人传达郡主之意,让愿意留下者站于左侧,欲返乡者立于右边。
不多时,绝大多数人选择留下,毕竟此处衣食无忧,相较返乡挨饿,实是优渥许多,且不少人早已无家可归,能得到这份差事,实在是求之不得。
当然,也有七八人毅然站到右边,想必是家中有难以割舍的牵挂,故而归心似箭。
郡主并未强求,只是命令罗无言仔细盘查后,为他们发放路费,送其返乡。
罗无言领命,逐一审问,前面的几个人,皆是庆州附近村庄的百姓,他们所述的住址及家中情况皆清晰详实,并无可疑之处 。
待审至最后两人时,罗无言不禁心生疑窦。这两人,一位是身形佝偻的老者,另一位则是行动不便的瘸子。那老者蓬头垢面,褴褛的衣衫极不合身,胳膊腿都露出了一半,明显小了许多。一双赤脚也暴露在雪地之中,冻得瑟瑟发抖。
瘸子面色蜡黄,身形消瘦,左腿残疾明显,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一瘸一拐。按匈奴一贯的残暴习性,如此羸弱之人,本应难逃一死,可他们却奇迹般的存活下来,实在令人费解。
罗无言见老者冻得可怜,便命士兵拿来一双鞋子。待老者穿上,罗无言迈步上前,语气温和地问道:
“老人家,您是何处人氏,又因何流落到北凉军营?”
老者眼中含泪,跪地拜谢后说道:
“老朽乃河西府人氏,靠倒卖粮食兽皮为生,前不久路过青崖山时,不小心遭匈奴截掠,历经千辛万苦、磨难从从,最后才被押至北凉的军中。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又奉上毕生积蓄,怕是早已命丧黄泉,招其毒手了。”
老者声泪俱下,可怜至极,令在场众人顿感心酸,无不为之动容。
罗无言亦觉怜悯,亲自将老者扶起,好言安慰道:
“老人家莫要伤心,如今到了庆州城,就如同到家一般。您先吃顿饱饭,歇息几日,等身体恢复了,再带上盘缠返乡也不迟。”
老者感激涕零,连忙跪倒道谢:
“多谢郡主和诸位将军的大恩,老朽没齿难忘。回去后定当排摆香案,每日供奉,以谢诸位的救命之恩。”
言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瞬间渗出了鲜血。
罗无言再次将老者扶起,言道:
“老人家言重了,你且先随兵士去帐内取暖、洗漱,换身棉衣,好好休息几日后再走也不迟。”
不料,老者却神情急切,挣扎着摆手道:
“将军美意,老朽心领了。只是家中还有重病卧床的妻子,我已离家数月,实在放心不下,想尽快回去,还望将军成全。”
罗无言闻言,将目光投向郡主庄若晴,等待她的指示。
庄若晴听了事情原委,见老者言辞诚挚,满脸悲戚,不像是在说谎 。
她也心生恻隐,正欲应允老者的请求。谁知,就在这时,那名瘸腿的中年人突然大声喊道:
“且慢!这位老人家,我常年在北境军营中为他们饲养马匹,却从未见过你。而且,我瞧您身上这件衣服,也不像是你的,倒与那顾大人牵马的马童服饰有几分相似。”
听闻此言,老者脸色明显一愣,但随即回头怒喝道:
“你这瘸子好生无理!我已说过,老朽被掳后历经辗转才到此处,北凉军营中马匹众多,各处分散,你我未曾谋面实属正常。再者,这件破衣裳,我已穿了许久,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偷来的不成?试问,谁会偷这样的破衣?莫不是刚才我不小心撞了你,你便想借机报复,陷害于我?”
老者言辞激烈,满脸委屈,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冤枉。那瘸腿中年人被怼得面红耳赤,一时竟无言以对。
庄若晴从老者过激的反应中察觉到一丝异样,连忙低声吩咐手下,让人把林小雨叫来。
方才,老者说家在河西府,而林小雨她们曾路过河西府,对那里有所了解,或许她能问出些什么。若无事自然最好,可若这老者是个奸细却被放走,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