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初玄就被赵谦的吆喝声吵醒了。
他十分生气地爬了起来,一脸怨气地走出去开门。
一开门,赵谦就对上了李初玄那个充满起床气的眼神。
“早上好。”
赵谦悻悻一笑。
李初玄瞥了他一眼,“这才几点你就来找我?”
“大哥,早就过辰时了啊……”赵谦无奈道,“放到现代,那可是八点多了。你一个堂堂大学生,没上过早八吗?”
李初玄不想理他,自顾自地去洗漱了。
赵谦还在那喋喋不休。
少顷,李初玄洗漱完,进屋整理了一下衣物,随后便走了出来。
“收拾好了吗?”
赵谦问道:“好了就出发吧?”
“我还没吃早饭。”李初玄瞪眼,“先带我吃饭去。”
“行行行,你是大爷行了吧?”赵谦无语道,“想吃啥,我请。”
“西胡同那里的大肉包,还有炸油条,呃……现在应该叫炸秦桧,再加上一碗豆浆……甜的!”李初玄说道。
赵谦白了他一眼,“走吧。”
随后,二人便跑去西胡同那里吃早饭了。
吃饱喝足后,二人在京师租了一辆马车和一名经验老道的车夫,靠着锦衣卫的招牌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
……
约莫用了两日,二人才慢慢悠悠地进了天津城。
结了马夫的银钱,二人找了个离许家相对较近的客栈住下,整顿了一番后出门吃饭。
许家的名号在天津可谓是无人不知,极为响亮。
许家做海产生意起家,后改做丝绸、酒楼等业务,因为天津的海关副总督是许家二老爷许尚的女婿,故许家在出海生意这一块极为顺畅。仅仅用了二十年,就成为了天津的第一大家族。
正德三年,许家在朝堂上攀上了刘瑾,利用刘瑾的权力之便做了不少利己之事。从此以后,许家在北方的沿海数省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二人找了处酒楼,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李初玄为自己倒上了茶,看着眼神不断扫视四周的赵谦,问道:“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酒楼的格局啊。”赵谦说道,“这酒楼是许家的产业……有一说一,可不比咱们京师的福来楼差。”
“你能不能看出这酒楼里面有没有高手?”
赵谦又说道。
听得此话,李初玄闭上双眼,微微感受了一番。
“一个地玄二段,三个灵玄六段……”
片刻后,李初玄缓缓道。
赵谦点头表示明了。
二人吃了几口饭菜,只见一个身穿常服的威猛大汉正在缓缓朝他们这靠近。
李初玄眉头微皱,灵气悄然运转。
赵谦倒是面色如常。
威猛大汉走至二人身旁,与赵谦对视了一眼后不留痕迹地坐在了二人身后,背靠着赵谦。
威猛汉子微微靠后,对着赵谦一番耳语。
李初玄挑了挑眉,未曾开口。
片刻后,那威猛汉子便不再说话,而是挪了挪位置,点起了饭菜,随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面对李初玄眼中的疑惑,赵谦开口说道:“许家的罪证目前已经挖出了不少,除了锦衣卫外,陛下的内卫也参与了其中,带头的是内卫六大都统之一的穷奇使。”
“那这么说,可以直接抓人了?”李初玄问道。
赵谦摇了摇头说道:“哪有这么容易,这些罪证根本就不足以让陛下满意。”
“那皇帝什么意思?”李初玄又问道。
赵谦凑上前,低声道:
“找出许家和刘瑾勾结的证据……”
“许家和刘瑾,竟然有勾结?”李初玄略微惊讶,“这太监怎么这么会来事?”
“刘瑾的党羽,可不止一个许家……”赵谦无奈道,“恐怕大明不少世家大族,都已经被刘瑾收买了。”
“这刘瑾真的很让人讨厌……”李初玄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人,当下又说道,“要不我把他宰了吧?”
“解决不了问题,就把问题本身解决是吧?”赵谦翻了个白眼,“陛下和我师父的意思不谋而合,都是想把在刘瑾在大明的势力连根拔起……”
“那接下来我们要干啥?”李初玄问道。
“等呗……”赵谦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肉,缓缓道,“调查一事,自有锦衣卫和内卫去做,咱们等消息就好。”
李初玄:?
“敢情你这个千户就是个吉祥物呗,那你来天津干啥?”
“你这话说的……”赵谦不满说道,“什么叫吉祥物?我可是锦衣卫千户,千户懂吗。就是领导,你见过哪个领导做啥事都得亲力亲为的,等下属把情报证据都收集齐,届时本千户再带头收网。”
李初玄啧啧感叹,“昏官啊……”
赵谦不理他,自顾自地喝着酒。
大明民间的酒度数都相对较低,故此闲暇时喝一喝也并不会误事。
吃饱喝足,赵谦起身,对着李初玄唤道:“走吧。”
“去哪?”李初玄问道。
赵谦伸了个懒腰说道:“去找一找曾经的天津第一家族,江家。”
“曾经的第一家族?”李初玄微微挑眉,“那现在呢?”
“现在?”赵谦沉吟道,“大概就是个小家族了吧……”
李初玄又问道:“你去找江家,可是因为这江家和许家有什么牵连?”
“聪明。”赵谦夸道,“当年的江家,在天津也是风头正盛,江家家主曾经可是成化和弘治年间的吏部侍郎。若不是因为刘瑾陷害,恐怕许家也无法在短短的二十多年内崛起成天津第一家族。”
“去找一找江家,顺便也看看他们如今敢不敢和许家对着干。”
李初玄恍然,“那走吧。”
随后二人付了账,直奔江家而去。
李初玄本以为,江家受到刘瑾的打压,已经门庭破败。谁曾想二人到了江家府院门口,还是被那偌大的门庭给震惊了一小会。
“没想到江家在已然落败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大的府邸……”
李初玄呢喃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吧。”赵谦笑了笑,随后敲响了江家的大门。
一仆从前来开门,见到李初玄二人,略微惊讶的问道:“二位找谁?”
“在下是锦衣卫千户,赵谦。特来找你们江家的家主,有要事相商。”赵谦拱手笑道。
“您稍等……”
听到“锦衣卫”三个大字,仆从面色微变,躬了躬身,赶忙前去禀报。
二人就这般在门口等候。
不出片刻,只见一名红衣老者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见到二人后拱了拱手,恭声道:“在下江家家主江轩,见过二位。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赵谦,锦衣卫千户。”赵谦拱了拱手,拿出了专属于锦衣卫的腰牌,“站在我旁边的这位,叫李初玄,是当今陛下亲封的……镇北侯。”
“镇北侯?”江轩眼皮狂跳,本来一个锦衣卫就让他心神不宁了,如今又来了一位侯爷,这是搞哪样?
“见过江家主。”李初玄拱了拱手。
“岂敢岂敢,侯爷这是折煞老朽了啊……”江轩赶忙摆了摆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恭声道,“侯爷请,赵千户请。”
“叨扰了。”
赵谦点了点头,随后二人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江家。
在会客厅入了座,喝了茶,江轩在李初玄二人莫名的眼神中,颇有些忐忑不安地开了口,“不知侯爷和千户大人来我江家,可有何事?”
赵谦挑了挑眉,说道:“不知江家主喜欢委婉一点,还是直接一点?”
江轩颇为无奈道:“赵千户不妨直言。”
“好。”赵谦点了点头说道,“江家主爽快!”
喝了口茶水,他继续说道,“不知江家主对许家怎么看?”
江轩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说道:“许家,天津的第一大家族,实力雄厚,家产颇丰,在朝堂上……”
赵谦直接挥手打断了他,“江家主,若你不说心里话,那这天也没必要聊了。”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江轩答道,“不知赵千户要江某说何心里话。”
“好。”赵谦冷笑了一声,“我本以为,江家作为曾经的天津第一家族,多少也该有点血性。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怂成了这个样子,当真是令本千户失望。”
江轩面色不变,由着他说。
“既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了。”赵谦对着江轩随意地拱了拱手,对着李初玄说道,“咱们走吧,江家人已然失了血性,哪怕是日后许家倒台,他们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且慢!”
听到许家倒台这几个字,江轩赶忙对着赵谦喊了一声,“侯爷,赵千户,请留步!”
赵谦和李初玄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往前走。
江轩赶紧追了上来,一把拉住赵谦,恳求道:“赵千户,求求你救救江家!”
“你连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你就想让我救你?”赵谦冷笑道,“你当本千户是傻子吗?”
“江某错了,千户大人大人有大量,勿跟小人计较。”江轩语气诚恳,态度恭敬。
赵谦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江轩亲自给他倒上了茶。
赵谦喝了一口,淡淡道:“江家主,如果你还是不说实话,那本千户即刻就走。”
“千户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轩躬了躬身说道。
“许家。”
赵谦淡淡道,“说说你知道的,关于许家的一切。”
江轩轻吐了口气,开始整理语言。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许家的出现,源于二十五六年前的一场生意……”
见他开口,李初玄与赵谦顿时二人神色一凛,竖耳恭听。
“当时,我江家来了一位贵客,据先父当时的描述,那个贵客是一位武功高强的练气高手……”
“那位练气高手爱吃海鲜,先父为了招待好他,特地让家仆去海关买了最新鲜的海货,家仆在买好后准备回家。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据说有一家做海产生意的商铺打捞起了一只重达四十斤的海虾。”
“那位练气高手听闻后大感兴趣,先父见他如此,便花重金买下了那只海虾。谁知道那家商铺一听闻是江家要买,当场就拒收了江家的钱,而是亲自将海虾送至江家门口。”
“先父觉得此人颇为上道,就留了个心眼,并和他说以后有什么新鲜的海货都可以送至江家,我们江家都全收,毕竟江家当时也是有做海关的生意。”
“那间商铺,叫许记海产……”江轩吐了口气,缓缓道,“也就是现在的……许家。”
赵谦点了点头,示意他在听着。
“从那之后,许记海产与我江家便建立起了长期的合作,他们的海货我们全收,再转手售卖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许家在与江家的一场场生意中逐渐壮大,利用江家的威望结交了不少其他行业的人物,逐渐的成为了天津的二线家族。”
“本来这一切事情都很顺利,直到弘治十三年……”
说到这,江轩神色微变,一丝阴冷顿时浮现在脸上。
李初玄和赵谦瞬间正襟危坐,他们知道,转折点来了。
“弘治十三年,许家靠重金贿赂了朝中官员,让他们的二家主许尚的女婿张智坐上了天津海关的账房主簿,后又升迁成了海关副总督。也就是在这一刻起,许家彻底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他们首先是排除异己、打压友商,通过天津海关的特殊照顾,使许家在短短一年间就控制了天津城将近五成的海产生意……”
“不止如此,许家在得势后还开始吞并我江家的产业。届时,我们江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养大了一只白眼狼。但这个时候想要收手,已然来不及了……”
“于是,我们和许家开始了长达数年的斗争,这期间一直是我们江家占据上风,毕竟我们江家在天津耕耘了数十年,不是许家这个愣头青短期内可以比拟的。”
说到这,江轩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自傲,但很快又湮灭了下去。
“直到一个人物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个格局……”
“这个人,叫刘瑾。”
“正德三年,许家通过给当朝大太监刘瑾送孝银的形式,成功得到了刘瑾的庇护。在刘瑾的操作下,当时身为吏部侍郎的先父含冤下狱,不久就在狱中暴毙而亡。”
“我们都知道,这是刘瑾干的,可我们根本就拿他毫无办法。虽然当时的我们是天津第一家族,可也仅仅只是在商业上颇有建树罢了,刘瑾身为当前圣上的红人,我们哪里敢对他如何?”
江轩叹气连连,“先父被刘瑾迫害至死后,我们江家失去了来自朝堂上的庇护,开始逐步被许家蚕食,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江家的所有产业基本被许家以各种理由低价收购。如今除了一些小本生意,我们江家已无任何产业……”
言罢,江轩颓然而坐,在那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
李初玄同情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刘瑾嚣张不了多久了……”
江轩双眼一亮,盯着李初玄,声音颤抖,“此话当真?”
李初玄笑着点了点头。
“他说的不错。”赵谦也走了上来,缓缓道,“本千户如今亲至天津,就是为了收集刘瑾和许家勾结的证据,如果江家主你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的话,烦请告知。”
江轩眉头顿时一皱,这可让他有些犯难了,“侯爷、千户大人,这许家做事向来隐蔽,尤其是和朝中官员的往来,江家手中恐怕还真没有许家和刘瑾勾结的证据……”
闻言,赵谦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
果然如此么?
“不过……”
江轩顿了顿,突然说道:“江家却是有许家这些年和天津海关勾结的证据,不知是否可行?”
赵谦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你是如何做到的?”
“江家在海关,还有一些人脉……”江轩苦笑道,“可也就那一点了……”
“侯爷、千户大人,不知这个证据是否可行?”
江轩问道。
赵谦沉吟后点了点头,“聊胜于无,先备着吧,到时候本千户自会找你拿。”
“是。”江轩拱了拱手,有些欲言又止。
赵谦瞥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缓缓说道:“若是找出许家和刘瑾勾结的证据,本千户向你保证,许家必亡。届时你们江家能不能再次崛起,得看你们自己。”
“这段时间,你也让手下多多出去探查一下许家的暴行恶行,证据越多,许家倒的越快。”
“你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们,毕竟我们是陛下亲派的人,刘瑾本事再大,至少在我们还在天津的时候,他是万万不敢朝我们出手的。”
“为了以防万一,本千户稍后会派几个锦衣卫来你江家,算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防止许家得知消息后杀人灭口……”
江轩眼神放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许家倒台的场面。很自然地躬了躬身,对着二人语气恭敬道:“一切听侯爷和千户大人所言!”
赵谦对他拱了拱手,“既如此,我们先行离开。”随后便与李初玄一同走了出去。
“恭送侯爷、千户大人……”
江轩恭声送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