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往日,黎川不会理会玄溟这样的要求,但看着眸间带有悲伤却努力佯装无碍的玄溟,黎川无法开口回绝。
黎川没有说话,安静的擦拭去了玄溟脸上的泥土。
两个人坐在稻田后面的溪边,而隆起的两个土堆就隐在无人收割的稻田中,直到太阳西落夜幕降临,两个人才从公婆这里离开。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
没有去处亦无归处。
路过一处溪边时,玄溟忽然止住了步伐,望向溪边的一棵大树眸子有些失神的说道:“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下吧。”
黎川循声看去,他们两个上次起争执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习惯了玄溟平日里没个正行吊儿郎当的样子,如今玄溟安静下来,却有些不太习惯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溪边,静静的坐在火堆旁。
看月明星稀,听风起叶落。
玄溟靠在树上,眸子看向一旁的黎川眼中专注而又认真,突然出声问道:“黎川,是什么原因让你执着于救世间弱小之人?”
闻言,黎川的身形微微一怔,眼神也有些凝滞。
几个月的接触下来,黎川虽依旧看不懂玄溟的想法,但也知道玄溟并非性格恶劣之人,只是习惯了没个正行罢了。
沉默了片刻,黎川垂着视线淡淡道:“能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做不到的好。”
听到这番话,不知是不是火堆的光映在玄溟的双眸中,玄溟的眼睛亮闪闪的,然后感慨万千的说道:“若是我小时候也能遇到你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到处躲躲藏藏了。”
躲藏?
这是玄溟第一次说自己的事情。
早在几个月前在公婆那里时,从公婆的言语中就可以推断出,他们曾经救过受伤的玄溟,也因而玄溟会去看望他们二老。
“你为何要躲藏?”
“当然是因为所有人都想杀了我呗。”
玄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有人?”
“嗯,说不定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会想杀了我的。”
安静了片刻,黎川往火堆中添了一根木柴,淡淡道:“既然别人都想杀你,为何你还要跟我一起救人?”
“因为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我?”
“嗯。”玄溟捂上了自己的心口处,“因为你的心里是空的,虽然你总在救人,但从来没见你开心过,对你来说救人就像是一件差事,连目标都算不上,所以……我想你大概跟我一样已经失去了心中的方向吧。”
黎川的眸中滑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他心中的方向便是他的归处,那无法触及的月城。
月城没了,他的归处也没了。
自从失去了自己的归处后,他就只是按着师父教导的,还有族人们期许的那样,凭借自己的努力,尽可能的去福泽众生。
在听到玄溟这些话前,黎川从未想过这些。
原来在别人眼中的他是这个样子的,原来他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
或许……
他选择救他们,不是他有救世之心,而是想要弥补曾经那未曾救下的遗憾。
而玄溟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那日我本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看你面无表情的救下一人混入人牙子的队伍后,我就有点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实力不俗,却还傻到自己送上门,所以我也混进了队伍中,想看看你想做什么。”
玄溟定睛看着黎川,眸色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你比那些弱小的人更需要帮助。”
“只要是心有善意之人,我都愿意尽我之力帮上一把。”正说着,玄溟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坐起身子来,看着黎川认真而又隐有期待的目光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成为朋友的话,我带你去我的家里看看吧。”
黎川不解道:“你不是说你也没有归处吗,既没有归处,又何来的家?”
“我的家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也是一个很难去到的地方,等你有一天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你去了之后一定会无比的惊叹。”
“惊叹什么?”
“惊叹这世界上,竟还有那么美丽的地方。”
黎川难得嘴角升起了一抹浅笑,轻声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直觉。”
玄溟笑着回应道,继而又靠回了大树上。
黎川确实对玄溟的事有点好奇,但是玄溟不说的话,黎川便也不会过多追问,每天相伴于世间,救下了很多人。
直到一天夜晚,在破庙中醒来时,黎川发现玄溟不在自己身边,在不远处的地方电闪雷鸣,有人在斗法,黎川心想这玄溟估计又去凑热闹了。
但到了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玄溟周身被黑气缠绕,双眼猩红,与天上下来的神仙斗的难舍难分,但天界派出来的神仙实力终在玄溟之下,几十个回合之后,就被玄溟打落在地。
玄溟满身魔气的说道:“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也想杀我,痴心妄想,回去告诉天帝,有本事就自己上,本尊随时恭候。”
黎川满眼震惊,这玄溟竟是魔。
从这一刻起,黎川看玄溟的眼神变了,身侧的拳不断的收紧,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眸中燃起了恨意。
下凡的神仙落荒而逃,玄溟自然也发现了躲在一旁的黎川。
玄溟飞身至黎川的面前站定,收起了身上散发的魔气,虽然玄溟才是赢的那一个,但此刻神情却非常的受伤,不抱任何期待的说道:“黎川,我早说过,你若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会想杀了我的。”
黎川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准备离去,但玄溟却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玄溟压了咬牙喊道:“当年天界杀了我的家人,还想夺走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难道我就应该任人喊打喊杀,放弃活着的希望,选择去死吗?你回答我,黎川——!”
四起的狂风刮起两人的衣衫,亦动摇着彼此的信念。
在这一刻,很多东西都变了。
看着黎川逐渐离去的背影,玄溟有些失望的说道:“我原以为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不会把正和邪分的那么清,现在看来…你跟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果然……成为不了朋友。”
玄溟的这句话,成功的让黎川停下了脚步,黎川转过身看向玄溟说道:“你如果喊够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你也受伤了不是吗?”
这次倒是换玄溟愣住了,似乎在考虑黎川话中的真实性。
黎川也没有勉强的意思,淡淡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失去了我的家人,你若是难以相信我,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完,黎川便转过身,继续往破庙的方向走去。
其实刚才黎川看向自己时那满眼的恨意,玄溟看的一清二楚,但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玄溟还是跟了上去。
在柴火旁,黎川施法帮玄溟疗伤。
背对着黎黎川,玄溟开口说道:“抱歉,我刚才不是有心说那些话的。”
“我理解的,你不用解释。”
“你方才说你也失去了你的家人,是怎么回事?”
看着在一旁为自己疗伤的黎川,如此近的距离黎川额间的月形红痕十分清晰,看着这道红痕,玄溟的眸中升起了一抹还隐有一抹难以道明的情绪。
玄溟的话,让黎川的眸中涌出了一丝恨意,但很快黎川便把恨意压了下去,继续为玄溟疗伤淡淡道:“都过去了,何必再提,更何况,他们…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沉默了一会,玄溟开口笑着说道:“等我伤好之后,我带你去我说过的那个地方去吧,那里没有纷争,也没有对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