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齐母这话,齐裕立刻皱起了眉头,扶稳了齐母神色不悦道:“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这些。”
“我说错了吗,她要是心里没有愧疚,为什么她今日不跟着你一起回来!”
“娘你为何如此不讲道理,毅儿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槿儿要照顾毅儿,当然过不来。”
“我讲道理,你要我讲道理。”
齐母双眼通红的走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将桌子上的药包全都扔到了齐裕的面前。
有几贴药散落出来。
“娘你这是干什么。”
齐母指尖颤抖的指着地上那些药材,气愤的说道:“你不是要我讲道理吗,这些补药全是你们走之前她拿给我的,说什么你爹现在的身体不好,更需要补身体,把她自己吃的这些补药让了出来。”
“我…我还以为她真有多好心呢,谁知道也是一个黑了心肝的,自从前几天我给你爹吃了这些补药,你爹他就狂吐不止,然后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啊!”
“槿儿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维护她,你每日都出门,你眼睛能时时刻刻都长在她的身上吗!谁知道她在给我之前,里面加了什么。”
大哥和二哥见状,上前拉住了齐母。
“娘你冷静一点,三弟妹肯定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齐裕低着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她不会做这种事情,难道是我这个老婆子做的吗!”
齐母推开了大哥和二哥指着三个人,情绪崩溃的说道:“你们这三个没良心的东西,都向着她,这么多年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替你们圆谎,你们瞒得瞒到现在吗!”
齐母站在原地控诉着,大有种要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娘您在说什么,三弟他们何时撒过谎?”
大哥一脸迷茫的问道,二哥脸上的神情也同样不解。
“你们一个个都只知道顾着自己。”齐母拍着自己的胸膛控诉道:“家里这些破事全让我一个糟老婆子顶着,好,反正你们爹已经这个样子了,也没人可怜我这个老婆子,那我也不管了。”
“娘您先冷静一下。”二哥上前搀扶住了齐母。
“起开,我不要需要冷静。”齐母推开了二哥,“你们爹都要死了,你们都不管我这个做娘的,我还冷静什么!”
“够了!”齐裕攥紧了拳头,看向齐母压抑着不满说道:“娘您不敢说我替您说,没错,毅儿是个女孩子怎么了!”
齐裕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包括齐母全都噤了声,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滞在原地。
“咳…咳……!”这话一出,病榻上的齐父突然有了动静,上半身从床上撑起来,大喘着粗气,眼睛直直的盯着齐裕,大喘着粗气隐着怒火道:“你…你说什么!”
床前为齐父点的取暖的火炉,也在摇曳着。
“你…我……”
齐父说不出别的话语,抓起了火炉里用来添火的火剪,气的朝齐裕的方向扔了过去。
但因为没什么力气,烧红的火剪也只扔出去了半米远。
火剪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还蹦起了少许的火星。
“老头子,你醒了。”
齐母连忙上前扶住了齐父,为齐父顺着胸口,齐父剧烈的咳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过气去。
但齐裕显然已经顾不上父亲那边了,走上前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大哥,揪着他的衣领,愤怒着眼神质问道:“槿儿单纯善良不会做下毒的事情,槿儿吃的那些补药,一直以来都是你们两家给的,是不是你们在药里下的毒!”
“三弟你发什么疯!”
大哥将自己的衣领子拽了出去,但眼神却有些躲闪。
“那你们告诉我,毅儿满月宴当天你们为何不来?”
“……”
“爹和娘明明一早就告知了你们,可你们为什么等到了第二日才来,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大堆补品,你们是不是一早就起了害槿儿的心思。”
应该开口解释的时候,可大哥和二哥却没了话。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若你们真的心中有我这个弟弟,为何不在当天来祝福我,但我同时又很感激,感激你们一直给槿儿和毅儿买药,却不曾想过你们竟想害她,如今更是连爹也一起害了。”
闻言,齐母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大哥和二哥的方向。
齐父双手撑着床,身子哆嗦着,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们两个……当真做了这种混账事情?”齐母不敢相信的问道。
“胡说,我们没有要害爹!”
齐裕双眼泛着红,嗤笑道:“那就是说你们承认了,你们有害过槿儿,为什么?你们可是我的亲哥哥啊!”
“亲哥哥又怎么样!”二哥出声大喊道:“我们不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爹娘给骂走了吗!”
“儿子就那么重要吗,而且……”二哥看了一眼父母的方向,嗤笑道:“而且爹娘不总说,你是他们的骄傲吗,就你能生出儿子,你多厉害啊。”
“二弟,别说了!”
“你……!”齐裕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举起拳头朝二哥的方向挥了过去,大哥走上前抱住了齐裕。
“三弟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我跟你二哥早就知道错了,是我们被猪油蒙了心,我们也后悔干了混账事,所以我们三年前就没有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所以爹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而且我们也没有下毒,只是在那些药里放了几味不适宜体虚之人用的药材。”
那一年正是槿儿哺育毅儿的那一年。
“只是……?”齐裕咬着牙说道:“你们怎么能说的出,只是这两个字,原来你们不仅想害槿儿,还要害我的毅儿,就因为我说她是个儿子,你们就如此容不下她。”
“可没想到你生出来的也是个女儿,早我要是知道,我们还折腾这些劲干嘛啊。”
二哥看着齐裕说道:“三弟你也别说我们了,你也跟我们一样蠢,娘你也是,竟帮着他们撒这种谎。”
齐裕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挣脱开了大哥,朝大哥的脸上挥了一拳,然后又朝着二哥的方向挥了过去。
三人扭打到了一起。
齐裕像是疯了一般朝着两人的脸上挥去,每一拳几乎都下的重拳。
今日他还没有去做苦工,一身的力气无从发泄。
可无论怎么打,齐裕都无法消减心中的怒火。
旁边的两个小女孩,吓得止不住的哭泣。
“裕儿别打了,你的两个哥哥知道错了,再打他们就要死了,他们是你的哥哥啊。”
齐母和两位嫂子过来阻拦,也没能拦住齐裕,被齐裕推到了地上。
他恨他的两个哥哥,更恨自己,就因为这些愚蠢的理由,害了两个他最珍惜的人。
混乱间,在齐裕起身的功夫。
被烧的发烫的火剪朝齐裕的腰身,用力的挥了下去。
一时间,齐裕感觉不到痛,只是觉得有些发蒙,看向火剪挥来的方向。
是二哥的女儿。
二哥的女儿通红着眼睛,眼睛中噙着泪水,颤抖着手喊道:“不许欺负我阿爹!”
借助这个时机,二哥一脚踹开了齐裕,跟大哥从地上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与齐裕拉开了距离。
二嫂见状,赶紧将自己的女儿,拉回去护在了自己的怀中。
火剪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齐裕坐起身,捂住了腰间受伤的位置,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
血液从腰间流了出来,染红了衣服,也染红了手指。
就在这时,被大哥请来的大夫,赶到了齐家,在看到齐家的情况时,当场愣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要医治的病人是哪个啊?”
大夫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
“咳…咳……”
齐父在病榻上咳嗽了几声,已经是气若游丝。
大哥走到大夫的身前说道:“大夫,你先看我爹,我爹他就快不行了。”
“好。”
齐母赶紧走了过去,扶着齐父躺下。
大夫快步走到齐父的床前,替齐父诊了脉,又看了齐父的眼睛和口舌后,看向齐母问道:“病人之前可有过什么症状?”
“三日前给他喝了一贴补药后,便一直犯恶心,呼吸不平稳,还一直吐,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那补药可否给我看看?”
齐母看向大哥,大哥立刻走到地上,将一包未散开的药递给了大夫。
大夫打开了药,检查了里面的药材后,眉间疑惑的说道:“这药没问题,只是寻常补气血的方子,可依老夫人所说的症状,还有病人现在的状态,确实是中毒之症。”
大夫说这贴补药没毒时,二哥往齐裕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夫若这方子没问题,那我老头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大夫想了想说道:“除了这贴药,可有再服用过其他的东西。”
齐母想了想说道:“有,早上的时候有给他煎过一贴给我孙儿的药,那些药都是我老头子交代我好好给孙儿煮的,都是好药材,所以肯定没有问题。”
“那药可还在?”
“药渣行吗?自从我老爷子昏迷不醒以后,就没有再煮过药了,那药渣还在伙房的药锅里面。”
“可以。”
听闻,大哥连忙朝家里伙房的位置跑去。
不一会就把药锅端了回来。
大夫接过去后,把锅中的药渣倒在了地上,进行检查,看到某一味药材的时候,眉眼凝重了起来。
“这帖药是治疗体虚之症,按道理服用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这里不该有这味药材啊……”
大夫将那味药材拿了出来说道:“这药材名为藜芦,并不适合给体虚气弱的人服用,具有一定的毒性,体虚之人长期服用便会加重病情。”
“若单单只是这味药材道还好,停药即可,可偏偏……”
“什么意思?”齐母一脸紧张的问道。
大夫轻叹一口气,把刚才那包补气血的药材中的甘草拿了出来,将两种药材同时置于了掌间说道:“这两味药材药性相冲,服用的话,便会引发中毒,严重的话会导致死亡。”
听到死亡,在场的人心里全都咯噔一下。
“那大夫,我老头子就没救了吗?”
大夫摇了摇头,实话说道:“老爷子这病情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加上这两味草药相冲,现在还有口气,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到底是谁在药里放了藜芦!”大哥一脸生气的说道。
“药店里断不会做这种害人生意的,在咱们这,藜芦这味药材山坡林下和草丛中都有,并不是什么难寻的药材,若老爷子是第一次服用,恐怕服用这贴药的孩子,也难幸免啊。”
这贴药材平常接触的人就只有三个人,齐母看起来并不知情,槿儿也没有害自己孩子的可能。
众人将视线都投到了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齐父。
齐裕看向齐父,眼中也全然无法理解。
齐父躺在病榻上突然笑了笑,绷紧身子,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一般,瞪着眼睛,开口喊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对不起祖宗啊!”
说完这句话,齐父好像用尽了所有的气息,张着嘴瞪着眼睛,离开了人世。
“老头子——!”
“爹——!”
齐裕笑了笑,站起了身子,腹部的血滴至了地板上,宛如血泪一般。
齐裕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拖着身子离开了齐家。
他想过回家见槿儿和毅儿一眼,可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却失去了再进一步的勇气。
他……
心中有愧。
齐裕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流出的血,也怕吓到她们。
最后他选择了,继续往仙都山的方向走。
他没有希望了,但至少他的娘子和孩子可以活下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齐裕到了康乐镇,一路上齐裕都没有休息过。
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齐裕就会把槿儿绣的手帕拿出来看看,眼神无比珍惜。
终于,他到了康乐镇。
码头上抢船牒的人多的是,船夫见他生命垂危,心生不忍,特意留了一个船牒给他。
齐裕到了山上,许下了自己愿望。
希望娘子和毅儿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船夫扶住了齐裕。
“你不是已经许了愿吗,为何伤还没好?”
齐裕脸色苍白,笑了笑说道:“我不能那么贪心,而且我的心中也有愧,我没脸见她们,她们能好好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船夫心有触动,支持齐裕的选择。
齐裕走到康乐镇外,不知道走出来多远,齐裕倒了下去。
在还有意识前,齐裕把手上的脏污,往还算干净的裤腿上擦了擦,然后才将干净的手帕拿了出来。
在视线涣散之前,齐裕都一直紧紧的盯着这张手帕。
盯着上面的那朵木槿花。
当意识离开的时候,齐裕喃喃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
“对不起,明年没法陪你一起看木槿花了,我真想…与你朝开…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