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脸上露出了小失落，她并不是没看过其他人的字，只是陆寒舟的字很特别。
他的字锋芒强劲，点画细瘦，骨干分明，如铁画银钩。
“但是师妹想学习写字，我自是有空的。”
陆寒舟徐徐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笔墨纸砚，他似乎不喜欢将东西放在外界，几乎全都储存在储物袋里。
一方端砚被他置于掌心，砚心湛蓝墨绿。
“这是那个愿意让我旁听的老先生送我的，我以前也只当他是个普通教书先生，直到他临终前，送了我这方砚，我才知道他不是寻常夫子，这是御赐之物。”
“那夫子定是很欣赏师兄，不然怎么会将御赐之物传给你呢？”
黎苏记得梦中那个将那群学生赶走的老夫子，那老夫子虽衣着平平，但那豹头拐杖栩栩如生。
黎苏只当他是个有些身份的人，没想到竟是能被御赐的德高望重之人。
“我一直很感谢夫子，只可惜我上山还未学成多久，他便去世了，我连报答他的机会都没有。这砚台已经尘封多年，对我而言基本无用了，我想转赠给你。”陆寒舟用手抚摸着砚台边缘道。
“但是这是夫子留给你的。”
这方砚台虽多年未曾使用，但依旧被保存的十分完好洁净，想必陆寒舟定是十分珍爱它。
“夫子将砚台赠予我是为了让我能在文路上出人头地，可是我现在已经走上了修真之路，不需要用到它了，而师妹你需要用到，赠予师妹，才是将夫子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传承下去。”
黎苏知道陆寒舟与老夫子之间的师生情谊，点点头不再推诿。
陆寒舟将砚台置于桌上，取出一根墨条，往上面凝了几滴水滴，细细研墨了起来。
“研墨需要一段时间，师妹可以先练练御剑。”
陆寒舟的食指扣在墨条顶端，重按轻旋，磨墨的时候十分轻柔，十分有耐心地一圈圈打磨着墨条。
“师妹？”黎苏并未回他，陆寒舟温声提醒道。
“好！”
黎苏看着转动的硬墨化成了涓涓墨流，一时有些出了神，看来这磨墨似乎也需要门道。
借用了陆寒舟的飞剑，黎苏在洞府前学习飞剑，等学的差不多，也就是摔得差不多的时候，陆寒舟的墨也差不多磨好了。
不过她已经能将飞剑升至半空了，只是速度还不能太快而已。
陆寒舟用毛笔勾了点墨，撇尽余墨后，先将基本的横钩竖撇，如何轻重走势，一笔一划地详细写给黎苏看，他落笔迅速，笔势凝重，有着宝剑出锋之势，勾勒出的墨字却不失温柔细腻。
等黎苏看完，陆寒舟再轻轻抓握住她的手重新一一写过一遍，让她感受笔划的轻重走势。
黎苏握起笔，学着陆寒舟的笔迹慢慢勾勒，陆寒舟在一旁道：“其实练字就如练剑，既要落笔稳健，又要粗中有细，讲究刚柔并济，师妹聪慧，若能学会这字体，定也能领会剑术。”
“难怪我总觉得师兄的字，与他人有所不同，玉姝师尊也说过师兄剑术造诣非同一般，书上说字如其人，原来师兄的字还带着剑术的领会。”
黎苏提笔缓书，嘴上却夸个不停。
陆寒舟听得有趣，便道：“师妹也学会夸人了呢。”
“师兄教的好！师兄若是开一门书法课，肯定很多弟子会前来学习的。”
“甜言蜜语。”陆寒舟就坐在黎苏身侧，撑着下颌，视线落在黎苏描摹的纤手道：“几字破字罢了，没什么好卖弄的。”
“可我就写不出来。”黎苏看着自己歪歪斜斜的笔划道，不过比起她之前的字，已经好上许多了。
“师妹的字，随性自然。”
“之前我师父说过，我写的字就跟鸡爪一样，他就懒得教我了。”黎苏不好意思地抹抹鼻尖继续边写边道，却将手上不小心溅到的墨水也抹了上去。
陆寒舟看着她染黑的鼻尖，觉得甚是有趣，又不想打断她练字就没有出言提醒。
又取出一根墨笔，陆寒舟与黎苏并坐，陪着她练字，抄起了清心诀。
黎苏写的忘神，有陆寒舟相伴，倒也没有疲意，等她练得有两分神似的时候，抬头望月，月亮正升至北斗七星勺柄相反的方向，已是子夜时分了。
“夜深了。”
“是啊，师兄，今儿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慢慢飞回去。”
陆寒舟一时忘却了时间，他要送黎苏回去，这回黎苏却坚持要自己飞回去。
“山上很安全，师兄不必陪我。”
“师妹，你……”
陆寒舟想起黎苏鼻子上的墨水还没擦净，还想说点什么，黎苏却已经踏上了飞剑，急急忙忙飞到了半空中，似乎是不想麻烦陆寒舟。
陆寒舟只能摇摇头，挥手为她施了一个小小的屏障道：“慢点。”
“嗯！”
黎苏告别了陆寒舟，一路慢慢悠悠飞回千机峰。
等她一落地，还没稳住身形，一个急急切切的的声音便从竹屋前传来，江明穹心急如焚，就差点要翻山越岭，去找黎苏了。
“舍得回来了？”
之前陆寒舟受了鞭刑，黎苏与陆寒舟几人感情深厚，天天往陆寒舟洞府跑，小孩子嘛互相照顾是好事，江明穹也不以为意。
后面黎苏砍竹子就算了，偏偏还选中了以前他花巨资买的最贵的那几株龙鳞竹，砍完后，黎苏还十分“细心”地拿了新的普通毛竹种下去替换，他那叫一个心如刀搅啊。
那日沈清川来取黎苏储物袋，得知黎苏与陆寒舟失踪后，帮不上什么忙的江明穹只能动用神通道，为黎苏和陆寒舟各卜了一卦。
黎苏卜出来的是难得一见的上卦，陆寒舟却是绝无仅有的下卦，只是陆寒舟的下卦，还是带着财运的下下卦，原来，这破的是他的财。
不过他想自家傻徒儿估计也不知道那竹子的昂贵之处，只是觉得好看，拿去鼓捣了。
最后江明穹只能眼不见心为净，假装自己没看见那几株被砍得光秃秃的龙鳞竹了！
可今日他去学宫的时候，可是清清楚楚听到陆寒舟早已痊愈了，而自家这个缺根筋的傻徒儿还天天大晚上往人家陆师侄洞府跑。
就算陆师侄不介意，他都觉得不好意思，这要是被哪个好事的传出去，她这傻徒儿和陆寒舟的清誉不都没了。
“我自是舍得回来呀，师父怎么还没睡？难道是梦游了？”
黎苏听自家师父这一句没头没尾的，又见他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他是梦游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明穹忽地睁大眼睛，一把抓住黎苏的手，气鼓鼓道：“梦游！梦什么游！”
“那师父没有梦游，怎么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
黎苏盯着江明穹两只失去了灵魂宛如死鱼眼一样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关切地问道。
“因为为师在这里等你等的鸡都要叫了！”
江明穹能不失去灵魂吗，山头上最贵的就那么几颗竹子，没了就没了，自家傻徒儿现还天天夜不归宿。
此时黑夜中天，却还真传来了几声犹如鸡鸣的声音，正是竹屋里的恶龙在叽叽歪歪说梦话。
“师父不用等我，我在寒舟师兄洞府前学习御剑，并没有离开苍穹山，师父可以安心先睡。”
往日这个时候江明穹自己睡得雷打不醒，黎苏也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自家师父还没睡。
“你看看哪有人学御剑学到大半夜的！”江明穹放心个鬼了。
“有啊，我。”黎苏指着自己一脸平静道：“师父忘了之前我在藏书阁，看书看得忘记时辰，在里面睡了一宿吗？”
“那能一样吗？那不一样！”
江明穹头发被夜风吹的乱糟糟的，他脑门一晃，几根白发发头发弹了出来，在风中凌乱。
黎苏不解地问道：“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学习吗？”
好像确实没毛病，江明穹一愣，被黎苏这个说法打断了思路，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江明穹拨了拨脑门上的白发道：“总之就是不一样。”
“师父说的都对，天晚了，师父还是先休息吧。”黎苏扶着明穹真人的两个肩膀，将他推到房门前。
她总怀疑自家师父就是梦游了，她曾在书上看过，离魂症者，惊悸多疑，十分符合师父的症状，若是通宵不寐，不利于自家师父的健康，所以她决定还是先哄自家师父回去就寝。
“师父好梦！”黎苏星眸弯弯道。
“行吧行吧你也早点睡。”
江明穹此时也是困意上头，一时忘了自己今夜等了几个时辰的目的了。
就在他进入屋内，准备合上小竹门的时候，屋内的灯火透过竹缝，映照在黎苏面中上，将黎苏鼻尖的那一抹墨渍照的格外清晰。
咿呀一声，竹门被江明穹一把拉开。
“不是，徒儿你不是去练剑吗？为什么脸上还沾了墨！你到底干啥去了？”
江明穹这么一说，黎苏这才发觉，自己的鼻尖处确实有些拔干，还隐隐能闻到一股墨汁的味道。
她用手帕沾了沾水，擦了擦，才发现自己鼻上溅了一滴墨，她还一直以为是之前练字，衣衫附上的墨香呢。
“许是刚刚我在描摹寒舟师兄的字时，不小心溅到的。”黎苏擦干墨渍道。
“寒舟还教你写字？”
“是我自己让师兄教我写字的，因为师兄的字，很好看。”
江明穹眼角微微抽搐道：“你师父写的字不好看吗！你师祖可是夸过你师父我的字，龙飞凤舞呢！”
黎苏道：“师父的字自然是好看！可是师父的字太难仿了，寒舟师兄的字笔划分明，很适合我学，我这才去拜托寒舟师兄教我的。”
江明穹的字是出了名的笔走龙蛇，飞腾九天，“自成一派”，白玉清都尚且看不懂他写的字，更何况是黎苏。
敢情还是自家傻徒儿去麻烦陆寒舟教她的，江明穹觉得他不直说的话，自家傻徒儿根本意识不到。
于是他抚额道：“傻徒儿啊，我知道你与灵儿寒舟他们交好，咱们山上虽没有凡间那套男女有别的规矩，但你也不能天天大晚上往寒舟洞府跑呀，这像个样子吗！”
“男女有别……”
黎苏微微凝眉，陆寒舟他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在真正危急的时刻，这四个字似乎并不适用，也早被黎苏抛诸脑后。
黎苏眼里有些迷茫，随后摇摇头道：“可是师兄他不一样，师兄与我都不会在乎这些虚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