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拍打了好几次都未将它眼前这两块可口的食物拍打下来,那些眼球咕噜噜地直转,像是在思考一般。
黎苏手心运转了一下灵力,发现自己只升起一团指甲盖大小的小水球,然后又溃散成一团小水汽,像在湿木头上点火一般,聚不起水球,想是她的灵力还没恢复。
陆寒舟看到了她的尝试,眼帘低垂,长睫轻颤道:“师妹,你信我吗?”
“我信,我信师兄。”
黎苏手心攥紧,陆寒舟眸光里面像装满了星河一般,让黎苏有些微怔。
黎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岩下的那魔物不给他们太多商量的余地,因为它开始更加贪婪地啃食怪物,身体越来越大,触手也越来越长。
陆寒舟勾着笑意,明明是如平日一样寻常的笑容,却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轻轻拾起被放置在地面的无归。
无归一被陆寒舟握住,发出道道红光,剑身颤栗了起来,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只有对剑十分了解的人才知道,无归在迫不及待地号召他。
陆寒舟纤长的食指摩挲了下黎苏的鬓发,浅笑道:“我会将那些怪物都杀光的,只是,我需要你,留在这里等我。”
黎苏抿了抿唇,他笑得风清云净,眸色却一片决然。
黎苏累到睡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做才能带她离开,司檀的话一直在陆寒舟脑海里响起:两个半魔,若是相噬,谁会更胜一筹呢?若是这么说的话,为何一定是他们二人相噬呢?
“师兄,这把剑,不正常。”黎苏也渐渐察觉了无归的异样,她提醒陆寒舟道。
“我知道。”
陆寒舟走近黎苏,手心没上她的双眸,俯下身下低声道:“师妹,你不要看,好不好。”
陆寒舟语气低哑暗沉,带了几分祈求,叫人心软,黎苏从未听过陆寒舟这样的语气,身子僵了僵,终是吐了个“好”字。
她知道自己灵力没恢复,若是与陆寒舟一同下去,非但无法并肩作战,还会拖累他。
“师兄,我等你。”
“嗯。”
她席地而坐,闭上双目,用溢出的灵气去破除体内残留的司檀的封印。
黎苏一闭上双目,陆寒舟眼里的那分温意迅速褪去,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握上无归的剑柄,铮地一声,抽出了这把重剑,霎那间无归的剑身如同沁了血一般,发出红宝石色般的万丈光芒,一条银白色游龙萦绕在无归的剑身之上,散发着凌冽摄人的寒光。
她的师兄,拔出了无归,黎苏听到剑出鞘的声音。
陆寒舟将无归的剑刃对上了自己书满了镇魔文的臂膀,划破了臂上的符文,将体内被封印已久的魔气释放了出来。
白玉清为他画上镇魔文的时候曾经说过,镇魔文这一生一个人身上只能用一次,画之镇压魔气不易,解开成魔却很容易,如何选择皆在他个人的抉择,可他这次,不得不解。
一丝猩红悄然溢上了陆寒舟的双眸,重重剑意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一股沉寂已久的杀意涌上陆寒舟的心头,一道声音在他的识海里回响:“杀,杀光他们。”
陆寒舟从石台上跃下,魔物一看到陆寒舟的身影,咆哮了起来。
魔物口中发出道道腥风,将陆寒舟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然而陆寒舟如一条毒蛇穿破黑幕,刺向魔物。
魔物的触手陡然舞动了起来,向四周乱搅。
无归在陆寒舟的手中翻飞,剑意激荡,加上陆寒舟的剑法,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无归不知被封尘了多久,几百,上千年,记不清了,它已经许久许久都没尝过血的滋味了,沁染的魔气令无归愈加所向披靡,削肉如泥,魔物的触手只要碰到无归,便被削成碎段。
八条触手变成了碎片,只留下一个硕大的人头组成的上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硕大的肉团在地上翻滚,往来时的暗处滚去,想要逃离陆寒舟。
陆寒舟手执无归,融入了这无边的黑夜,身上散发的冷意森森,让那魔物瑟瑟发抖。
然而他速度极快,手起刀落,那魔物还来不及逃出多远,一个个人头被削落在地。
那些被他砍下的头颅释放出的魔气源源不断地涌向他的身体,明明他杀得双目猩红,却不觉得累,反而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骇,让他修为境界不停地暴涨。
剑影越来越快,快得那几百双眼睛都目不暇接,没反应过来头颅落地。
无归,出鞘不见血不归,不杀出一条血路便没有归途。
黎苏感受到了那股滔天的魔气,迫切地想睁开眼,但是岩下的剑声还在响起说明陆寒舟尚无大碍,她只能忍下那股冲动,因为她答应了陆寒舟。
最后在一片尘土飞扬中,那魔物轰然倒地。
四周复归一片死寂,无归剑身上血色欲滴,剑身似乎想脱离陆寒舟之手,继续寻觅生机,却被陆寒舟死死地按住。
耳边没有那些怪物的尖叫和剑声,黎苏唤了几声:“师兄?”
没有回应,黎苏睁眼,发现原本的腐臭味已经被浓浓的血腥味所覆盖,但有一股充满杀意的魔气充斥了整个岩底。
黎苏心头一跳,担心陆寒舟出了什么事,用恢复的一点灵力凝起一道极细的冰柱,从石台跃下。
刚落地,一道锐利的杀气便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就像猛兽蠢蠢欲动,在扑杀猎物。
陆寒舟束的十分规整的长发此刻凌乱了三分,他双目通红,一片嗜血的杀意,右手死死抓住刺向黎苏的无归。
那股魔气正是陆寒舟身上散发出来的,见陆寒舟眼里一片晦暗,黎苏赶忙念起了清心诀,却被陆寒舟按压在岩上。
“不要……念。”他咬紧牙关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黎苏停止了念咒,陆寒舟的手劲重了几分,将她捏得生疼。
“师兄!”
黎苏这一声呼唤,让陆寒舟冷静了几分,他猝不及防地往自己胸口拍了一掌。
黎苏没来得及制止,陆寒舟嘴角溢出一抹鲜血,随后便无力地瘫软而下,晕了过去。
她赶忙扶住陆寒舟,丝毫不敢大意,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陆寒舟,确定陆寒舟身上除了魔气以及有些发烫外,未有伤处。
周围已经没有窸窣的声音了,也没有别的魔气,此刻崖底有微光投下,一缕细风从那些魔物出现的相反方向拂来,黎苏再次背起陆寒舟,一步步朝风来的地方走去。
此处很有可能是被下了禁制,里面的魔物大概是被自己的师兄斩杀完了,禁制失去了平衡,自然就消散了,所以崖底与外界相通了。
“天亮了。”
黎苏走到尽头,那是一堆碎石堆叠而成的封口,仅二三人高,碎石间的缝隙投进来道道亮光。
爬过这堆乱石,视野忽然豁然开朗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布满了沟沟壑壑和芦苇的枯河,河岸两旁长满了金黄色的月见草,在阳光下仿佛是一地掉落凡尘的星星。
司檀不知已经达到了何种境界,在鬼哭崖过了许久,体内的禁锢还残留着,无论黎苏怎么挣扎都冲不破。
司檀说过,鬼哭崖是银川的终点。
只要顺着河道而上,应该就能到星河城了,黎苏心想,小师姐应该很担心吧,而且,鬼哭崖的灵力稀薄,她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她得早点回到星河城。
黎苏就这么一路背着陆寒舟,摇摇晃晃,顺着枯竭的河床,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胸口一片灼热,喉咙干渴地不行。
就在她意识开始溃散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远处飘动的一点点红色,那是一座挂满了大红灯笼的城池。
黎苏勉强地抬了抬眼皮,认出了城墙上雕刻的那三个大字,正是星河城,到了。
背着陆寒舟来到城池下方,城池外面井然有序地排着两列长队,队伍里都是些身着陈旧破衣的百姓,个个都面黄肌瘦,看起来是外城人。
士兵们正一个个审核要进城的外城人,为他们一个个登记并嘱咐不可在城内停留过夜。
黎苏和陆寒舟此刻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破烂不堪,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寒酸,倒完美地融进了这群看起来贫苦的外城人的队伍里。
二人身上脸上还沾着那些魔物的血,浓烈的腐臭味熏得那些百姓们连连后退,连守城的士兵都退避三舍。
“你们两个,先进来吧!”审核的士兵实在受不了那股臭味了,又见黎苏身上还背着一个人,走起路来摇摇欲坠,怕他们倒在这里,还得处理他们,便让黎苏进了城。
白日的外城十分热闹,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一些叫卖的小贩铺子里还挂着各种式样的花灯,看起来过了元宵还没有多久,所以花灯还没有被解下来。
但是这里看起来并不是黎苏和陆寒舟陷入梦境的那处外城所在,应该是星河城另外一处外城,街上的人都避着黎苏走,倒也让她畅通无阻。
明明是冬日,今日却热风拂面,中午的大太阳晒得黎苏嘴唇干裂,鼻尖都是干涸的喉咙传来的血腥味。
“快看,两个乞丐,好臭啊,滚出去。”
有几个在街边玩耍的小孩指着黎苏和陆寒舟,笑得咯咯作响。
黎苏也不理会,总有那么几个小孩本质恶劣,她在陆寒舟的梦里见过这样的小孩。
然而见黎苏不理会他们,那几个小孩越加肆无忌惮,开始拿起了小石子朝她身上扔来。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挡住这些石子了,只能任凭他们投掷。
没走几步,黎苏忽然感到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一道鲜血扭扭曲曲地顺着她的额头落下,是其中一个小孩丢了一块较大的石头砸中了她的额头。
黎苏本就快到了极限,被这枚鸡蛋大小的石头砸中,身子一歪,连带着陆寒舟一齐倒在了马路中间。
“死人了!死人了!”
孩看黎苏被砸出了血,晕倒了过去,吓得大叫了几声一哄而散了。
远处几辆马车正顺着街心,一路朝着黎苏二人倒下的方向小跑而来,百姓们皆不敢上前去移开黎苏二人。
马车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的,车门前悬挂着两盏鱼肚白的镂空花灯,若是细看,便能瞧见花灯四面雕刻着一个“辛”字。
为首的马车最为豪华精美,后面还跟着另外一辆规格较小的马车,其余几匹皆是敞空的车篷,里面装着木桶和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