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这种事,恰似暗夜里的汹涌波涛,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自古,女人不能干政,多一人知道,毫无益处可言,更可能扰乱方策的判断。
陈氏满心不解,却感觉常安有大事要讲,自己的女儿,若非真的很急切,是绝不会让自己避开的。
待到陈氏离开,那扇门重新闭紧,发出沉闷的声响。
常安一脸沉重,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脚步沉重地靠近方策,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父亲,收手吧,信王,不是善类,背信弃义,与虎谋皮的下场,将是万劫不复。”
此言一出,方策惊得从座位上踉跄下来,脸色煞白,惊恐万分地往门外迅速张望了一番,随后如疾风般抓起常安的手袖,急匆匆地往内房拉进去,声音压得极低,颤抖着问:“安儿,为父所谋之事,是为江山百姓,你今日来此污蔑信王,可是贤王让你来的吗?”
常安用力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是天意让我来的,李弘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策负手而立,他为信王谋划,本是机密至极之事,上次虽然太后有暗示过,自己也暂且收手了。
后来信王亲自找了几次,信王的见识跟胸襟,都让他觉得堪当天下之主。自己行事谨慎,所谋之事,都是借着退朝上朝跟李信交谈,所知之人,除了信王,应该无人知晓,而常安,究竟又是从何处得知?
“父亲,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啊!功成名就的背后,就是一捧枯骨。您现在处心积虑为他谋划,可曾想过,信王原是忘恩负义之辈,手足相残尚可为之,诛杀功臣他又何尝不敢?父亲若是不信,不出十天,宫里定会传来荣圣帝病重的消息,届时群臣定会乱作一团。荣圣帝的病来得古怪,实乃太子李信下蛊所致。那些御医们纵使医术精湛,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随着蛊虫不断成长,病情只会愈发加重。五月初一那天,信王会找父亲,借口万山林有募兵之事,让你派哥哥前往,这分明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其目的就是谋杀哥哥的性命。而后,他会让人假扮哥哥回京,又以保护相府安全为由,将相府软禁起来。待到信王举兵谋反,挟天子以令诸侯,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之位,他便会以‘方策奸臣当道,残害皇室血脉’为由,将你们一众官员满门抄斩。届时,一切都木已成舟,后悔可就为时已晚了!”
常安言辞真切,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抓住方策的衣袖,把接下来的事情都说了,时间紧迫,她没办法让方策慢慢去证实李信的歹毒,只能将知道的重要事情都全盘托出,只求方策听得见去,及时止损。
如此具体化的细说,可一切都没发生,常安又如何知道事态走向发展,但她说得有板有眼,仿佛这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
事关天下易主,一朝兴败,不是信不过常安,只是方策真的难以相信未发生之事,更不相信,自己看走眼,信王真的是这种残暴奸诈的小人。
常安见方策犹豫,便知晓自己所言或许太过匪夷所思,让人难以信服,自己努力想想,寻思最近要发生什么事,好先让方策瞧出些端倪,让他相信自己所言非虚。
前世的这个当口,常安还没嫁给李弘,方策做事自然不遗余力。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父亲曾上书奏报李弘谋反,只是不知今世是否仍会如此。
常安大脑飞速地回忆,不停地回忆着往昔。想到前世李信精心设局,派人残忍地灭杀了李弘外公一家,广妃悲痛万分,遂让李弘离京前去祭拜,并查明真相。
李信又将部署在别院的私兵伪造成驻军,美其名曰保护李弘安全。可李弘当时前去不过数十人,最终竟全部惨遭暗杀。
李信更是胆大妄为,令人易容成李弘的模样,率兵前来京城会合。同时,他还煽动朝中大臣,密信方策等污蔑李弘造反,意欲逼宫假象,从而顺理成章地夺得皇位。
回忆涌上心头,京城中尸横遍野的惨景历历在目。按照这个时间点的波动,李信应该是找到了养蛊之人。
再往前细细回想,荣圣帝是怎么中蛊的呢?好像李信买通内侍,让人将两个蛊虫卵悄悄放入荣圣帝的枕中。荣圣帝睡久了,虫卵得以孵化,那如细丝般的蛊虫顺着发根、耳朵悄然钻进荣圣帝的身体,致使其中蛊。
这种蛊虫食人脑髓,成长速度很快,令荣圣帝终日昏睡不醒,御医们却不明所以,致使荣圣帝的病情愈发沉重。
常安拼命地回想,生怕遗漏了任何关键细节。她深知,倘若自己坦白是重生穿越而来,父亲或许根本不会相信,唯一能获取他信任的办法,便是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所说的完全吻合,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只是养蛊的人常安不知道是谁,但是前世她记得,玄空道出这个真相的时候,提到养蛊之人姓谷,总是全身黑衣,一袭黑衣裹身。或许让父亲派人暗中打听一番,便能获取些许消息。
不能再犹豫了,常安想着,声音中满是恳切道:“父亲,您可以现在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您不能不防范,您可以试着验证下。第一,最近连日无朝,皇上是不是生病了?而且御医们束手无策,诊脉也查不出端倪。您去问问院判,症状是否为头疼不止,脉无定体,或洪或缓,或伏或细。惟汗山独异,关节疼痛,识乱神迷。第二,您可以悄悄打听,信王府是不是来了一个姓谷的,从头到脚皆是黑衣,举动神秘,他便是那制蛊之人。”
方策半信半疑,目光如炬,迟疑地说道:“你到底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
常安定定看着方策,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她眼眶发红,朝着方策正正跪下求道:“父亲,我知道这些都很荒谬,但是女儿永远不会害父亲,更不愿意将整个相府的生命赌上去,求父亲验查我所说的是否属实,再来决定要不要相信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