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跟陈欢禾便下去准备膳食,常安将桌子也收了收,门敞开着,待小雯她们备好了食物,常安才让人去喊方民成前来。
一桌子的香气,座上除了常安跟民成,小雯跟欢禾也一并入座,没有主仆之分,大家欢声笑语,四人倒是吃得很欢快。
门忽地被推开,一阵风裹挟着李弘跟凌雅两人走了进来。门外规规矩矩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方民成见状,连忙站起来,双手抱拳,恭敬地拱手道:“公子。”
小雯跟欢禾也手忙脚乱地急忙起身行礼,神色间带着些许慌乱。
常安咽下嘴里正嚼着的鸡肉,缓缓搁下饭碗,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微微福了福礼,心中满是疑惑,实在不明李弘为何挑这个吃饭的点来访。她的目光在李弘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李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饭食,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温和地说道:“你们吃吧,我晚点再过来。”
没头没脑的一节插曲,门被轻轻重新关上,屋内留下莫名其妙地主仆四人。
凌雅咬了咬嘴唇,快步追上前,娇嗔地问李弘道:“表哥,你也看到了,她竟然跟外男一同进食。”
李弘停下脚步,语气不冷不热道:“那是她哥哥,同父同母所生,亲兄妹一起吃个饭,不用大惊小怪。”
竟然是她哥哥!
凌雅有点气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手中的帕子被紧紧地绞着,似乎要将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在这一方小小的丝帕上。
静默了几秒,凌雅仍不服气道:“那她让丫鬟一起上桌吃饭,尊卑不分,小雅多次看到她房内的丫鬟散漫恣意,玩笑嬉戏,凑着嗑瓜子讲话,哪有一点什么王妃的样子。”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愤愤不平。
闻言,李弘板着脸,言辞严厉道:“管好你自己,她有没有王妃的样子,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她对丫鬟如何,那也是她自己的丫鬟,本王无权过问。”
很明显,李弘是站常安这边的,凌雅知道,再说下去,定会惹得表哥生气,便带着几分委屈识趣道:“是,表哥,凌雅多嘴了。”她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不甘。
李弘不再理她,衣袖一甩,自己抬步回了房间。
内应的事情算是完美解决,顺着他的供述,朝中落马了四人,李弘他们可以回京复命了。
第二天早上,李弘率领众人跟外公外婆辞行,外公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无奈。而外婆早已是泪眼婆娑,一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拉着李弘,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声音颤抖着垂泪道:“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她那浑浊的眼眸中满是不舍与牵挂,又语重心长地嘱咐李弘要多去探望广妃,一番依依不舍,才肯让他们离开。
凌雅立在马车边,哽咽着垂泪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小雅什么都还没准备好。”
李弘奇怪地问道:“你要准备什么?”突然想到常安诓凌雅的桥段,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心中暗自发笑,便不以为然地说道:“茶叶就不必了,王府不缺这个。”
说起茶叶,凌雅就气打不到一处来,可一想到李弘表哥即将离开,她只能强忍着怒火,紧紧绞着手帕,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告别的话语已然说得足够多,李弘率先跨上马车,而后一手撩开车帘,一手顶住车门框,以防常安撞到。
轻柔而又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常安心里一暖。两人彼此对视一笑,那模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佳偶。
还在一旁垂泪的凌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的妒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李弘和常安,眼神中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愤怒与不甘。
他们两人居然坐同一辆马车! 表哥怎么能对她这样体贴入微呢!凌雅在内心深处疯狂地咆哮着,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到掌心之中,但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疼痛。尽管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持住外表的镇静自若,但内心深处的嫉妒之情却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一般,不停地翻滚搅动着,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此刻的她,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把常安从李弘身旁狠狠地扯开。
一行人再次踏上路途,马蹄声和车轮声交织在一起。此前抓到了内应,卢伟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去给荣圣帝送信。
常安依旧跟李弘共乘一辆马车,经过这一路的波折,如今完成了任务,回京的路上她感觉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路过通景县,李弘望着熟悉的街道,想起前几年在军营结识的好友夏书达如今开办了镖局,并且富甲一方,心中涌起一阵欣喜,便想去会见一下好友。
辛武递了门帖,夏书达得知李弘来访,匆匆赶来,将他们迎进门,多年不见,相谈甚欢。
当晚,众人便也在夏书达的别院住下。夏书达为了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李弘,宴会参与的,还有书达的父母,以及妹妹夏泽兰。
宴会上,大家放开肚皮吃喝,,气氛热闹非凡。到了夜晚,常安去李弘房内找他,刚说上一会话,夏泽兰抱着古琴,莲步轻移,巧笑嫣然地说是要跟李弘讨教下琴艺。
古代文人雅客,皆喜好以诗词琴音抒情表意。这点常安表示十分理解。
李弘端坐在主座,听闻此言,只是微微颔首,脸上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沉静如水,并未多言其他。
泽兰款步优雅入座,素手轻拢慢捻地拨开琴弦,琴音如流水般,缓缓流淌在房内。
常安微微闭着眼睛,仔细聆听着这动人的旋律,思绪也被渐渐拉回到了曾经在茶馆的时光。那时,这个曲子,自己在茶馆听过,当时还求证了曲名,叫《凤求凰》。
一曲作罢,只觉琴音温柔多情,没有多年的琴艺功底,是演奏不出如此动听的曲子的。这指法的娴熟,这音律的把握,绝非一日之功。这还需要讨教什么,都登峰造极了。
常安想着,不禁看着夏泽兰,见她眼神总是含情脉脉看着李弘,心里知晓七八分,这小妮子定是被李弘儒雅的气息骗了,于是调侃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曲《凤求凰》悦耳入心,表达对心上人的倾慕之情。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常安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中却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狡黠。她的目光在李弘和夏泽兰之间来回游移,心中暗自揣测着夏泽兰的心思。
她心想,这夏小姐也太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了,那眼神简直像要把李弘整个儿吞下去似的。不过,李弘这家伙,平日里倒也确实有着吸引人的魅力,儒雅的气质,不凡的谈吐,也难怪这小姑娘会如此倾心
夏小姐娇羞地低着头,李弘脸色沉了沉,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低头靠近常安,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和威胁,小声说“安儿若是再这么贤惠帮为夫纳妾,今晚有你好看。”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常安的耳畔,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常安倒吸一口气,这奸诈的男人果真只会威胁,只能硬着头皮道:“不过话说回来,夏小姐这曲子不太适合今天场景,我与贤王爷两情相悦,恩爱两不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是不是呀王爷。”
李弘挑了挑眉,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形:“的确如此。”
夏泽兰闻言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急急退下了,她脚步匆匆,那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显得那般无助和凄凉。
常安看着那伤心欲绝的背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唉。妾有情郎无意,没办法,自己也爱莫能助。这世间的情爱之事,总是这般无奈。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常安垂着头,原本满心期待着能看一出精彩的好戏,没想过却伤了佳人的心,实在作孽啊。
反倒是隔壁始作俑者,此刻心情却是出奇的好。只见他悠然地呷了一口茶,缓缓站起身来,语气颇为温和地说道:“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出去逛逛,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
常安一听,眼睛倏地一亮,忙不迭地问道:“此话当真?莫耍我玩的,我哥现在管我甚严,你真有法子带我出去逛逛?”
李弘神色自信,铿锵有力地说道:“本王是你的准夫君,带你出去,他放心得很。”
对哦,突然发现这确实不乏是个出去的好借口,心情忍不住欢快起来,这九王爷虽然腹黑了点,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一想到能出去外面逛逛转转,吃吃喝喝,真的是太幸福了,常安兴奋得难以自抑,忍不住上前抱了李弘一下,欢快地说道“那真的是太谢谢你啦!”
李弘的身子蓦地僵了一下,唇边却悄然绽开一抹笑意,那俊朗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不过稍纵即逝,又恢复了一派正经样,嗓音冷冽地道:“不许一高兴就对旁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常安当即回呛道:“只抱过你一个男的,又没抱其他人,哪来的对旁人搂搂抱抱。不抱就不抱,那么小气。”
李弘闻言脸色缓了缓,神色仍有些不自然地说:“对本王自是可以抱,旁人就不行。”
常安听着很奇怪,感觉他好像很介意自己抱别人,转念一想,也确实,现在顶着九王妃的头衔,名节自然是要保持好,于是顺从道:“是是是,王爷说的是,小的记下了。”
他神情怪异地看常安一眼,看常安确实有听进去,这又将拇指跟食指弯起来,弹了常安的脑门一下,佯怒地说道:“什么小的小的,没规矩。”
是夜,李弘端坐在书桌之前,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今日所发生的那个小插曲。他微微一笑,右手拿起笔轻轻地蘸满了墨汁,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紧接着,他又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经历,心情愈发激动,于是便在旁边继续写道:“一朝心意往,惟愿世长安。”
突然想起那张明媚的笑脸,抱着他掩饰不了的欢快,以及她总能够巧妙编织谎言的独特本领,都令他感到无比心动。落笔写下一个“安”字,心里异样的情愫不断发酵,此刻的他竟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明天尽快见到她。
次日清晨,常安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就连喝着粥也觉得格外香甜。她连忙唤来小雯,让她帮忙编织一款简单的辫子发型,并精心挑选了一件鹅黄色的长纱百褶裙穿上。满心欢喜地坐在桌旁,静静等待着李弘的到来。
不到巳时,辛武就过来带常安们去门口汇合,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旁边的李弘一身白丝绸袍子,腰间用浅绿色的流苏串着一块如意翡翠玉佩,身材高挑,手里拿了个折扇,一派翩翩公子的行头。
想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准夫君,常安心底不禁涌起一丝小小的虚荣心。
于是,常安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笑嘻嘻地说了声“王爷早。”
李弘深深地看了常安一眼,点点头,上下打量常安一下,而后伸出手意欲扶常安上车,常安愣了下,犹犹豫豫还是将手放在他手心里,温热的掌心触感让常安的脸火辣辣地红了起来,常安赶紧跨上车子抽回手坐了进去,李弘随后也坐了进来,两人距离一步之隔,气氛怪尴尬的。
小雯跟辛武坐在马车前室,马鞭一挥动,马车慢悠悠开始行驶,常安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李弘,看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模样。一时不知道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想了想,常安吞了吞口水,润润嗓门道:“王爷今天打扮得甚是俊朗好看。”
“安儿的意思是,本王平时不俊朗好看?”李弘竟然反问这么一句话,眼神定定将常安看着。
“······”常安顿时一阵无语。这算什么?代沟!绝对是代沟啊!。还可以聊天不?没看到自己在找话吗?这样把话堵堵死,简直就是情商低下的表现嘛。
沉默了十几秒,常安重新找了话题道:“王爷时时刻刻都俊朗好看,不知道今日我们要去哪里?”
听到这话,李弘微微一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起,然后用扇子一端轻轻挑开车帘,向外张望了一下,回答道:“先去街市看看,顺道再去府衙门口瞧瞧,看看那里伸冤的百姓多不多。如果有时间,下午带你去郊外走走。”
常安点点头,心想这王爷还真是勤勉尽责,出来游玩还不忘办点公差,真够敬业。
不出两盏茶时间,马车慢悠悠停下来,李弘动作敏捷地跳下车,转身又伸手扶常安下来,一回生两回熟,这次常安也落落大方搭上去,稳当当地跳下车。
武将马车寄放在附近的一家客栈里,常安跟李弘并肩走在前,小雯跟辛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这沿街左右两道买卖的人也挺多的,小贩叫嚷着生意,男人们有的扛着沉重的粮食袋子,有的挑着担子,女的有些停在胭脂或者布匹档口。
常安兴奋地东张西望,每次出来逛街都觉得新奇。李弘手持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扇动着。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家卖字画的铺位上。用扇子指了指那个方向,对常安说道:“去那边看看。”
这个卖字画的铺位摆了三只桌子,左边是卖书册,中间是写字台,右手边是一些扇子题字跟几幅字帖,身后也是满满当当的字画挂幅。
店主是一位二十多出头的青年,一身灰白色长袍,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周围看的人多,问价的人很少。
常安仔细辨别了他写的字,才疏学浅,一个都不认识。
纵然常安考古多年,这种文字也确实头一回见到,似是繁体又像篆文,倒是那些花虫鸟兽画得挺好,只是用墨有些不足,有些颜色淡了不少。
李弘随手拿了本书,随意翻了几下,又放下了。常安好奇问道:“喜欢就买啊,这书不好看吗?”
李弘指了指刚才那本书封面几个字说:“《丹州郑氏族谱祖训》,买它作什么?”
常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脱口而出道:“原来是族谱啊,我又不识那几个字,还以为是什么经书呢。”
李弘闻言,惊愕的看着常安,问道:“你不识字?怎么可能?”
常安自知失言,故作轻松挽着他的手袖说:“哈哈哈,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不识字,哈哈哈。”
他无奈看了常安一眼,眼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又拿起一本书递给常安说:“这本《宫廷礼仪》,买给你回去多学习。”
常安随意翻了翻,还是一个字不认识,又只能装做很懂的样子说:“不错不错,这书跟唐嬷嬷教的礼仪很是一致。”
话音刚落,李弘脸色大变,快速从常安手里抽出书,合上放上书桌,接着,他表情严肃,大步干脆地拉着常安走道一处小巷头。
“你果真不认字!”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异常坚定,仿佛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一般,“那本书是杂文趣谈,如此简单易懂的文字,你竟然一个字都不认得!”
常安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凉意,她从未想过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会如此轻易地被揭穿。此刻,那种被人识破谎言的感觉犹如做贼被当场捉住一般,令她感到无地自容。凉飕飕地像是从头到脚被盆冷水泼了下来,不知道如何作答。
李弘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想法,继续问道:“别想着糊弄狡辩了,事实摆在眼前。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装作识文断字的样子?”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够穿透常安的内心。
深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常安杵在那里,紧张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不识字!那之前在宫宴上的话语,跟天隆寺和尚的对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李弘李弘丝毫没有放松,步步紧逼追问道。
常安挠了头,目不识丁,却能说几句文艺的话,确实有点说不过去,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真相,眼神充满真诚地说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识字。先前落水,醒来就全失忆了,什么字,什么人统统不记得。那些对话都是在我脑子里的知识,我也只记得那些。”
李弘皱着眉定定将常安看着,漂亮的丹凤眼眯起来,思考常安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又见常安言辞恳切,思索十几秒,道:“你不识字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从今天起,我会教你读书写字。”
听他口气如此坚定,容不得常安半点拒绝,仔细想想,要融入这个时代,不识字确实麻烦,于是常安点点头,并承诺道“我一定认真学。”
听到常安如此保证后,李弘才松下紧皱的眉头,眼睑垂下,声音缓缓道:“放心,一切有本王在。”
常安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有些困惑和不解,但也不好多问什么。
谈话完毕,李弘再次拉着常安又回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人各自怀揣着心思,默默地继续前行。
就这样,两个人心思飘忽的走着走着,冷不防李弘停下来,常安一鼻子撞在了他坚硬如铁的后背上。
“哎呀!”常安下意识地叫出声来,同时伸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鼻头,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难道是铜铁铸成的不成?怎么这么硬啊!”她抬起头,目光随即被眼前满桌子琳琅满目的首饰吸引住了。这些首饰款式各异、光彩夺目,让人眼花缭乱。
小贩热情地招呼道:“公子,这些都是新到的首饰哦!您买点给夫人戴戴,物美价廉,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