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天色阴沉而凝重,能见度不足百米,高速路上泊着许多辆警车、搜救车,雾灯和近光灯凌乱地打在积水地面上。
姜筠穿着宽大的雨衣,雨水打在雨衣前的透明罩上,她的睫毛上挂着冰凉的水珠,脸色苍白。
她固执地站在防线外,身后两个保镖,在时刻留意她的举动。
强降雨致使山体滑坡,傅青隐坠崖之处被泥水覆盖大半,周围山体也面临着山体滑坡的风险,援救行动形势严峻。
耳膜里翻来覆去鸣着,车子坠崖的轰鸣声仍挥之不去。
他说:“往前开,不要回头。”
他自己和安妤及其同党周旋,在关键时刻,为什么可以这么决绝地冲过去?
为什么怎么都推不开?
他不会害怕吗?
他不惜命吗?
——“三、二、一。”
山谷谷底统一地口号声传上来,姜筠刚往前迈出半步,保镖就拽住了她,“大小姐!”
姜筠俯瞰山底,看到黑夜中一具模糊的躯体,在搜救队员闪过的灯光中,她看清浓重刺眼的红——血模糊他的脸。
眼前景象被白色雪花占据,眩晕感如同浪潮般袭来,姜筠身子摇晃,想寻求一个支撑。
“快!扶大小姐去车上!”
“轰轰轰——”
巨响伴随着汹涌的风,姜筠站稳身子,放下抵在太阳穴上的手,扬起头。
雨衣帽子垂落,雨水落在她脸上,她迷茫地看着天空上的庞然大物。
直升机旋翼疯狂转着,盘旋在上方天空,缓缓降落。
几分钟后,直升机停在姜筠面前。
机舱门打开,被西装裤包裹着的腿又细又直,她踩着高跟稳当落地。
姜筠直视着从天而降的沈蔓,积压在心中的情绪闸口打开,奔腾而出。
沈蔓生平第一次迈不出步子,一路来的忐忑之心在见到女儿的瞬间再次席卷而来。
她比被关在清大仓库时更失魂落魄,浑身上下湿哒,额角有出明显的伤口,保镖发来的照片里满脸都是血,如今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往日充满神采的浅茶色瞳孔空洞木讷,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沈蔓精心养了十九年的女儿,被折腾成这副模样,她的心难受得仿佛被反复蹂躏。
她走到姜筠面前,隔着满是雨水的雨衣,抱住了她,将她的头扣在自己的胸膛前,“宝贝,妈妈来晚了。”
姜筠的脸很冰,冻得沈蔓心头又是一颤,在姜筠看不到的方向,落下一滴清泪。
姜筠抱紧沈蔓,温热的体温传来,她的泪浸湿沈蔓的衣服,哽咽地喊了声:“妈。”
“救救他。”
沈蔓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一定会没事的。”
沈蔓抵达后,现场又来了一波医护人员,傅青隐被搜救人员带回高速上,转移到救护车上,紧急送往周边医院。
姜筠不听劝阻,跑了过去,在见到傅青隐的瞬间,双腿一软。
沈蔓及时扶住她。
他阖紧双眼,身上混杂着泥水和血。
十二月的云城,气温在十度以下,雨后山区,温度更低。
距离事故发生已经一个小时,他陷入昏迷后身体失温严重,肌肤毫无血色。
唯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体会濒临死亡的可怕。
……
姜筠沈蔓同行去了最近的医院,傅家的人也在到医院半小时后抵达,专业的医疗团队接管三线城市的三甲医院。
只是,傅青隐的父亲傅容承、傅老都没有露面,一个还在临城参与竞标,另一个则是在首都疗养院疗养。
手术做了一夜,清晨四点傅青隐转至VIp病房单独观察。
姜筠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夜,又在病房外守着。
一夜以来,不同的画面闪过脑海。
在云城孤儿院,小男孩消瘦病态,眼眸黑白分明,在台下认真看她跳舞,在她从设施上滚下来时做了垫背。
临别时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却没料到多年后在临城再度重逢。
酒店外大雨滂沱,寒风刺骨,他冷冰冰出现,却给她温暖。
她常在雨天碰到傅青隐,可偏偏每次都能让她感受到灼热,如同太阳的光辉洒落身上。
她忘不了,每次回头看他,哪怕他身处阴霾之下,仍奔向光明。
这一世,雨季似乎变短,他总是迎着光来。
出现在附中的走廊、课室、校门和舞蹈室外的开满花的湖边。
前世高中的少女恋慕时刻和今生融在无数巧合中的场景一一重叠。
她垂低头,一滴泪滴落在她拢起的手上。
两世以来,她喜欢的。
永远都是十七岁,身处幽暗却自带光芒、傲骨坚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