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退位后,皇位空悬。
众人皆以为宋翎很快会登基,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堂内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天启自建国以来,帝位从来没有空悬如此之久。
不少人纷纷上书,请求宋翎立刻登位,当然也有反对意见,想扶持他人上位,但左右越不过宋翎这个人。
朝外,西北有程家军坐镇,北方有贺兰家做盟友后盾,朝内亦有镇狱司武断,薛士钰和杜云昶。
宋翎还是以王爷的身份监国,处理了宋戡谋反案,东宫血洗案以及料理程家和太子的后事。
程府在京都的府邸虽然还有人在打理,但长久没有人气,终究还是抵不过衰败。
宋翎来到程府,京都府邸他并没有待过多久,因为程家常年守在边关,少有回来时他也少踏入此地。
如今的程府与他记忆中也是陌生的,苍凉的。
庭院中的草木长得格外茂盛,却不杂乱。
有人在树下坐着,
见人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抄起身边的酒壶喝起来。
“程将军……”
程嘉伦没有应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身边都是破碎的酒坛,酒气覆盖了周围的草木气,直冲人的嗅觉。
“固北镇上的那坛酒,舅舅曾留下信让我给你带回来,但我失约了。”
程嘉伦恍惚地看着宋翎,眼前人有几分故人之姿,说话的声音也有几分像……
只是视线落在宋翎的脸上,那张冷俊的脸与程轩野太不同了。
程轩野虽然面目清俊,但脸上眼底总是带着笑的,程嘉伦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冷脸。
“既然这是你和他的约定,本王还是觉得有朝一日你自己去取,这场约定才算完成。”宋翎道。
程嘉伦低下头,手中的酒壶脱落摔在青石板上,余下的烈酒顺着嫩绿的新草融进土壤里。
刺眼的阳光顺着树叶洒下,一瞬间,程嘉伦突然清醒,他快速收拾自己凌乱的衣衫,站起身。
“我会请命重新回到西北,希望王爷能够批准。”
宋翎点头,“再等等,等差不多了,本王准你回去。”
宋翎带着程嘉伦去看了程家的祠堂,这里摆放着多年来战死沙场的先祖和后人。
“如今,程家已经没有了香火,边关只剩下我舅舅的养子在,他终究是太年轻,他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离开了舅舅,你去他也会心定些。”
程嘉伦看着程轩野的牌位,眼神落寞,微红的眼眶努力睁着,将将逼停了眼泪。
只是,他也才而立之年。
那日,亲眼见他下葬程嘉伦也没有如此悲痛,总觉得像往常一样别离。
他们自年幼相识,分别其实早已大过于相聚。
宋翎沉默着合上门,把独处的时间交给他们。
府外,赵珩正靠坐在马车外等他。
银白的头发特别出众,时不时引得一些路过的人围观。
大多眼神中是好奇,这般年轻俊朗的郎君竟然白了头发。
回到马车内,宋翎不说话,赵珩独自坐在他身边,
还没走出一段路,赵珩已经靠在他身侧了,
“你已经三日未同我说过一句话了。”赵珩幽怨地看着身边人。
宋翎:“……”
宋翎轻咳,“这几天比较忙,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赵珩:“这算什么敷衍的推辞,忙就没有功夫与我闲聊一二?”
“你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气了?可我本来就是你的王妃……”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王妃?”宋翎面色涨红,声音陡然拔高。
马车外赶车的宋七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但默默抹了一把汗,这是怎么了。
“到底你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宋翎咬牙,压低声音。
赵珩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区别吧。”
果然是因为那一晚。
“算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宋翎也懒得纠结。
路过凝华楼,
阿芷正在柜前趴着,提笔抓耳挠腮地在看账本。
有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呼。
直到宋翎敲了敲桌面,“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阿芷听到熟悉的声音,见是宋翎和赵珩,扔下笔喜眉笑眼地把人带进上房中。
“王爷,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宋翎把她安置在楼中,深夜匆匆离开,直到第三天等到宫变结束后,她才知道这京都的天彻底变了。
后来是清风楼里的明络姐姐接到宋翎的信,让她重新回到凝华楼当个小掌柜。
如果想要继续学武,也可以去镇狱司偷师。
她以为这辈子应该再也见不到王爷了,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
“有缘自会相见。”
宋翎说这话的时候,赵珩看向他,目光柔和。
阿芷也看到了赵珩银白的头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问。
“金玉楼怎么样了?”
“倒台了,太子死了,金玉楼一夜之间空了。”
阿芷有些茫然地看着宋翎,“我到底算不算给叔报仇了呢?”
“他们都死了,但却不是经我之手。”
宋翎轻抚她的头发,“淙叔,不会希望你为他手上沾满鲜血,如今就很好。仇人已死,你年纪还小,放下一切好好生活,才是最好的。”
阿芷再次抬起头,眼眶已盛满了泪水,“王爷,我很感谢你,这一路上见识到了很多。”
经历过死里逃生,看过漠北大漠落日,西南高山峡谷,体会过南诏女子当政的国家……
这一切都是她以前不敢想的。
“不必感谢我,这路上的经历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出凝华楼时,阿芷抹着眼泪送走了宋翎她们。
对面不远处,明珞正站在清风楼的窗口看他们。
因宫闱丧葬一事,清风楼这样的欢愉之地,还没有恢复营生。
明珞看着赵珩的白发,欲张口,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赵珩。
这是她曾经奉若神明的人,沾染了俗世烟火竟然也为身边人把自己弄得如此……
也不该用狼狈,只是让人看了他不免心中酸涩。
“要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赵珩摇头。
回京前,已经写信让人送与明珞说清楚。
以后是待在这里还是回到南诏,都是她的自由了。
这清风楼也送给明珞当安身立命的最后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