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翎伸手摸了摸赵珩的头,突然感觉有些扎手,他低头仔细看了看,青白的头皮竟然有一层薄薄的发茬。
唉,触感没有之前好了。
不过长头发也好,不然以后,即便是赵珩长大了,宋翎对一个光头小和尚也下不去手,太有罪孽感。
宋翎收回手望向师父的床榻。
墨晴站起身,“不管你如何想,现在我不会让你走,除非……”
“除非你愿意解释当年为何接近我,又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等我想通了,或许会放你走。”
床榻上的,鬓角星白的男子,搭在床榻上的指节微微动弹两下,没有人注意到。
墨晴转身离开。
很快,内官又带着人鱼贯而入,把灯烛和香炉熄灭,房内重新陷入黑暗。
赵珩和宋翎走出角落,
宋翎走到床榻拨开幔帐,一道亮银闪过,宋翎立刻后退,“师父。”
床内孟棣已经坐起身,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他掀开青色的幔帐,看到自己的徒弟站在不远处,又看了眼徒弟身旁的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
“小翎,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危险,你们快离开。”
宋翎走上前弯下腰,“师父,你不用担心,我来这里就是找你,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救出去。”
孟棣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握住宋翎的手,替他把脉,发现他的脉象平稳,蛊虫已除,神情格外激动,“小翎,你的蛊虫已经没了,太好了,我还担心自己在这里耽误太久,无法赶回去救你。”
“很好,解除了就很好,这样你母妃就不用担心了。”
宋翎反手握住孟棣的双手,“师父,你知道你中了情蛊吗?”
孟棣垂眸不语,片刻沉声说:“我知道。”
“不过你没事就好,这样我就算死了,心中也没有牵挂了。”
宋翎蹙眉,低声呵斥,“师父,你胡说什么,我一定会带回去的,叶肆也来了,他还没有看到你……”
孟棣连忙摆手,“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我如今的模样不能让他们担心。”
宋翎见他情绪激动,连忙安抚他,“好,师父,你别担心,你只要等我杀了墨晴,破了情蛊,带你离开。”
“只是,我现在不能带你离开,师父还要在这里忍耐两天……”
孟棣没有说话。
宋翎转头,拉住赵珩的手,把他带到孟棣身前,“师父,这是我的王妃,我即将执手相伴一生的人。”
孟棣:“……”
看着眼前看起来不过九,十岁的小少年陷入沉思,自己的徒弟什么时候这么禽兽了。
仔细打量他们相互交握的双手,孟棣对上自己徒弟无比认真的眼神,忍不住提醒道:“这……这小孩是不是年纪太小了点,不太适合你?”
赵珩:“……”
宋翎:“……”
完了,差点忘了赵珩现在还是个小孩模样。
宋翎垂眸望向自己牵着的小孩,小脸确实稚嫩的可怕。
宋翎连忙抽回手,但赵珩看着小小的,力气倒是很大,紧握住宋翎的手,让他一时难以挣脱。
“孟棣,好久不见,你似乎忘记我了。”赵珩沉声说。
孟棣听着小孩老气横秋地直呼自己名姓,惊讶地打量他,“我们认识?”
“自然,我还记得那年你和月贵妃冒着大雪抱着一个小孩从天启跑到南诏的神庙中找我,求我救阿翎。”
孟棣盯着赵珩眉心的红痣,那一抹红和熟悉的眉眼,果然和记忆中的人重合,“祭司?赵珩!”
赵珩点头,“是我,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怎么变成了小孩的模样?返老还童?”
孟棣实在想不通竟然有人,过去二十年,直接从青年变成了小孩。
宋翎握住赵珩的手,主动解答,“他是为了救我,所以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师父,我的蛊虫就是他为我取出来的,我与他已经约定好了今生。”
孟棣看着赵珩如今的模样,欲言又止,生怕宋翎没有经历过情爱,把一时的感恩当做喜欢和爱,容易受到伤害。
“你母妃若是不反对,我这个我师父的便随你们去吧。”孟棣叹息。
宋翎面色微凝,对于母妃的死,他不知道如何说。
是他害的母妃这一生都在为他担忧,最后惨死火海之中。
“师父……”
“我母妃,她已经去了。”
孟棣靠在床横木上,疑惑地抬头,“你说什么?阿月去哪里了?她在宫里宋毅能准许她离宫……”
“师父!我母妃去世了。”
孟棣瞳孔缓缓放大,握紧手心,“什么原因。”
“被宋毅幽禁在月华宫时,太子侧妃蓄意纵火,害的母妃死在了火海中。”
孟棣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
宋翎轻抚师父的脊背,“师父,注意身体,不要激动。”
几声咳嗽,引得门外的侍男和婢女注意,“君侍你怎么了?”
几人连忙掌着灯往此处赶。
“君侍好像醒了,我们赶紧去看看。”
赵珩回头看了眼,立刻拉住宋翎的胳膊,“阿翎,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师父,你没事吧。”
孟棣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连声催促宋翎,“我没事,你快走。”
赵珩带着宋翎从窗口翻出去,两人迅速飞上屋顶,躲在屋脊后,轻踩瓦片离开偏殿。
掌灯的侍女,走到床榻边,看了眼还陷入昏迷的孟棣,轻声问候:“君侍,你醒了吗?”
“君侍,你没事吧?”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婢女摇了摇头,“恐怕是无意识咳嗽了两声,我们出去吧,别打扰君侍休息。”
几人失落地关上门离开。
孟棣紧握住的双手缓缓松开,白帕上赫然几点猩红,紧抿的唇微微松开,唇齿之间可见鲜血。
脑海中回荡着宋翎说的话,孟棣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床帐。
“死了。”
“怎么会这样。”
作为大夫,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
但正真降临在自己身上时,麻木的钝痛还是会铺天盖地袭来,医者难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