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宋翎醒来时,见赵珩正靠在床头。
墨发中露出的脸,白皙精致,阖眼时敛去异眸中的诡谲,眉心一点红痣,配上端正肃穆的表情,竟然有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性。
一缕发丝垂落。
宋翎抬手撩起遮盖赵珩眉心的头发。
赵珩倏尔睁开眼,褐灰的眸子竟然带着氤氲着蓝,“王爷这是在做什么?”
“赵珩,你的眼睛。”
赵珩立刻闭上眼,再睁开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他握住宋翎的手,“王爷会怕我吗?”
宋翎紧紧盯着他的脸,
众生相,人间骨,肉体凡胎。
“你有何可怕?”
赵珩松开宋翎的手,朗声大笑,“我看中的人果然不一样。”
宋翎不理会他的发疯,正要起身却感觉自己的身上还是没有力气。
“怎么回事?药效还没有过?”
“做戏就要做全套,你那父皇和其他兄弟肯定在盯着你。”
宋翎欲言又止,脸色有些红,“赵珩你先扶我起来。”
“现在起来?”赵珩奇怪地看着他。
“本王要去更衣。”
“更衣,你躺在床上,更什么衣?”
宋翎面色通红,“赵珩!”
赵珩恍然回过神,“哦,明白了,可不能憋着我们王爷。”
……
赵珩扶着宋翎回来时,宋七已经在外间候着。
“王爷,出事了。”
宋翎坐在小榻边,
赵珩拾起床帐,床帐堆叠在侧,遮挡他的侧脸。
宋七看了眼赵珩,“王妃……”
宋翎拥着毳衣,摆手,“无事,不用避讳。”
“郑太医死了。”
宋翎抬眸,锐利的目光似尖刀刺向宋七的脸,“什么时候?”
“宋三去查了尸体,看身体的僵硬程度大概是昨日从翎王府回去后,便死了,而且宋三在尸体上发现一缕黑发,不像是自杀。”
宋翎握紧拳头,“我还没死,某些人已经急不可耐的杀人灭口了。”
赵珩轻笑,“好一个死无对证,到时候只需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这个太医头上便好了。”
“王爷,宫里来圣旨上口谕了。”
宋翎闭眼,初生的太阳,倾洒着光辉偷偷钻进窗牗中,映照在他的脸上。
紧抿的唇角,苍白中透露着倔强。
“王妃,你去代本王听口谕。”
赵珩摊开衣摆,洒脱地站起身,“等我回来。”
屋内只剩下宋翎一个人。
宋翎抬手,刺眼的阳光穿过指缝,直射他的眼睛,近乎自虐般睁着眼,鸦黑般的羽睫颤动,透明的水波氤氲在眼眶中,却始终没有流出一滴泪。
“我会让你后悔的,父皇。”
“你欠程家的,欠母妃的,都要还回来。”
宋翎赤脚走下小榻,踩在暗红薄绒毯上,细小的绒毛臣服在脚下。
什么顶天立地,只要折断脊梁,谁也爬不起来。
砰!
窗台发出一声轻响。
“谁?”宋翎紧握住腰间的匕首。
“王爷,有个东西……”
是宋七。
“有话直说。”
“会回王爷,是毛球跟过来了。”
宋七推开窗,蹲在窗台下,把毛球高举过头顶给王爷看。
毛球睁着金黄,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宋翎,口中发出难听而不自知的声音。
但从它的激动的神情和急于摆脱宋七控制的模样中不难看出,小家伙见到宋翎还是很激动的。
宋翎忍不住皱起眉头,“别叫了。难听”
毛球的叫声戛止在胸腔,委屈巴巴地看着宋翎。
宋翎抬手,捏住毛球脖子间的软毛,把它拎起来,细细打量着,
小猞猁蜷缩着四肢,把自己缩成球,警惕地盯着宋翎。
干净细软的毛发,经过一路奔波,变得湿濡泥泞,脸上到处都是泥点子,像个糊脸的大花猫。
宋翎嫌弃地松开手,宋七连忙接住,“王爷。”
“你别碰它,脏兮兮的,让它自己去洗洗再回来。”
宋七眨了眨眼,这玩意还会自己洗洗?
不过心中多疑惑,宋七还是把小毛球放在地上。
小毛球落地后,像是离了箭弓的箭矢迅速飞出,头也不回地跳进院中的小池中。
宋七:“……”
大冬天的,你是真不怕冷。
翎王府前院中,
众人俯跪在地,等着接听圣上口谕,唯独一人还站着,格外显眼。
“翎王何在?”
“王爷卧病在床,无法前来接旨,有本王妃代为领旨。”
王忡王内监看着赵珩站在那,有些不高兴,拱手向天,“翎王妃还不跪下,咱家奉的是圣上口谕。”
赵珩垂眸,眸中划过一抹冷意,
仗势欺人的小人,也敢让他下跪。
“阿珩!跪下,”程衔月抬眸,凤眼凌厉,“翎儿不在,你代表的是整个翎王府。”
赵珩撩开下摆,单膝跪地,“翎王府,谨听圣谕。”
“传陛下口谕,郑太医医术不精,残害皇嗣,畏罪自杀,翎王深受其害,特准许翎王修养三个月,卸工部内职,暂留御镇司司使之位……”
“好了,诸位快起来吧。”
王忡立刻上前去扶程衔月,“贵妃娘娘,天寒地冷,快起来。”
程衔月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拂去王内监的手,侧目望向身旁的婢女:“知云。”
身上的婢女接到示意,立刻从袖口中掏出钱袋,塞给王忡。“王公公,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点心意。”
王忡推拒两下,便顺势收入袖口中,“如此,多谢贵妃娘娘,奴才记在心中了。”
“陛下吩咐奴才转告贵妃娘娘,翎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不必过度操心,及早回宫才是。”
吉人自有天相,说的好听,不就是听天由命。
“既然如此,那我即刻动身回宫,王公公在外候着。”
王忡:“……”
“是。”
众人簇拥着王内监离开,在王府外等着程衔月。
赵珩掸了掸下摆的灰尘,盯着某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泛着冷光。
“阿珩,本宫不回去看翎儿了,你你务必把口喻一字不落地说给翎儿听,”程衔月抬眸,“翎儿拜托给你照顾了。”
程衔月说着眼中的泪便落下来,不停地用手绢擦拭眼泪,“翎儿,如今只能靠你了。”
众人体恤贵妃念子之心,也不敢多说。
赵珩知程衔月这是在做给外人看,非常配合,浑身散发着悲切的气息,“阿珩明白,母妃放心。”
门外王内监时不时派人来查看,贵妃是否准备好离开。
京州的天气,冻得外面的人直哆嗦。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
王府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