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气氛凝重,身份成谜能力诡谲的无渊君显然让任天宗措手不及,幸好药峰研制出抽离红光的方法,现在只要让被控制住的百姓恢复正常即可。
而在滕云越居所中,沈止罹浸在温热的灵泉中,双目紧闭,浓郁灵气在他周身盘旋,随着吐纳涌入体内。
沈止罹掐着诀,引导着体内的灵气在周身游走,冲击着全身关窍,酸软刺痛之感越来越盛,沈止罹守着心神,全身沁出细汗,被涌动的泉水带走。
滕云越敛着眉目,将那块木牌取出,宗主看着案上纹样奇异的木牌,眉心蹙起一瞬,滕云越捕捉到这抹异色,问道:“宗主,这木牌可有异?”
宗主视线落在木牌上,捋了捋长须,又将视线投向滕云越:“不渡,这木牌从何而来?”
滕云越蹙着眉,回道:“是华浊在城墙上捡到的,我亦不知是何人所有。”
宗主闻言,面上涌起一抹疑惑之色,喃喃道:“这就奇怪了,这个纹样有些眼熟,可现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滕云越挂念着沈止罹,他对着木牌一无所知,宗主好像知道些什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该禀报的,他已事无巨细地禀报了。
青云剑尊看着自己的徒弟眼底的躁动,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细微的声响打断了宗主的沉思。
“不渡此事做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说出来。”
滕云越刚想推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郑重拱手道:“听闻宗主有一本《流木诛恶诀》,弟子斗胆,想请宗主割爱。”
此话一出,宗主面上怔愣一瞬,一旁坐着的青云剑尊眉峰一挑看过来,长老们也惊讶了一瞬,处于视线中心的滕云越面上淡然,脊背挺拔,不卑不亢。
青云剑尊摩挲了下指腹,突然恍然,不为峰是他的洞府,多了个人他也是知晓的,滕云越自进宗起都是他带着的,自然是了解他的,他的居所百年来都无人留宿,如今住了个人进去,那人应是对他十分重要。
想到这里,青云剑尊复又垂下眼皮,把玩着手上的茶杯。
宗主瞟了一眼青云剑尊,见人没有阻止的意思,翻手取出一枚玉简:“既然不渡诚心想要,我亦不会推辞。”
滕云越接过玉简,俯身下拜:“多谢宗主割爱。”
主殿中人心思各异,而不为峰上,灵气浓稠如水,呼啸着向灵泉中人体内涌去,随着灵气一层层冲刷,关窍隐隐松动。
沈止罹抿着唇,一丝不苟地引导着灵气冲击关窍,食五谷产生的秽气、伤病留下的浊气、体内的杂质,随着灵气一遍遍的冲刷,渐渐从全身毛孔中析出,留下淡淡一层浅灰,又被涌动的泉水带走。
微风拂过,随灵泉而生的灵草随着风微微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世界万籁俱寂,唯有体内心脏跳得响亮。
沈止罹好似进入了玄妙之间,对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连对时间的流逝都变得迟钝,氤氲的水汽沾上睫毛,又在睫毛上上汇聚,凝成一点点水珠,挂在睫毛尖上摇摇欲坠。
许多画面从眼前闪过,何为天?何为地?何为道?何为人?耳边似乎响起袅袅仙音,空灵而又庄严。
不知过去了多久,清脆的破裂声在耳中响起,一声过后,像是开了个头,身体各处都传来破裂声,生来关窍全开的沈止罹,在被强行关闭后,又在自己一次一次不放弃中,被他完全冲开。
整整三百六十五声过后,沈止罹只觉周身一轻,仿佛压在身上无形的重担,在此刻消弭于无形。
灵力涌动在体内的感觉熟悉又陌生,沈止罹长长出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睫毛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泪一般。
廊下早早备好糕点茶水的滕云越见人成功筑基,脸上露出笑,温声道:“可成了?”
沈止罹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涌动的灵力,用力点了点头,眉眼弯弯,一扫之前的郁气。
滕云越眼神闪了闪,藏在发间的耳尖染上嫣红,止罹他,也太摄人了些…
沈止罹站起身,细微水声响起,滕云越下意识看过去,眸光定定的,像是看痴了似的。
薄如蝉翼的里衣湿了水,变得有些清透,湿透的发垂落在肩头,乌的发,红的唇,驱除了体内浊气后越发莹白透润的肌肤,竟和雪白里衣差不离。
沈止罹垂头拧了一把湿透的衣摆,水声响起,滕云越惊到般打翻了茶盏,沈止罹循声看来,滕云越手足无措地将茶盏扶起,这下不止耳尖,脸颊上也蔓上红云,止罹这里衣也太薄了些,怎的还…怎的还透着粉呢?
沈止罹踩着木屐上了岸,掐了诀后浑身干爽,他取出木簪将发束起,疑惑道:“不渡?”
滕云越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扬声道:“无事,就是想事想入神了。”
沈止罹不疑有他,胡乱束了发坐到滕云越对面。
有些事尝试过一次后,便再也无法放下,譬如酒,譬如美食,沈止罹在问道宗清苦了十几年,压抑至极,脱离了过往后,本就是乞儿出身的他完全无法放下吃食。
沈止罹捻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东川郡如何了?”
滕云越还沉浸着,嘴有点不听使唤,闻言匆忙回答,险些咬到舌头:“药峰已研制出抽离之法,想来百姓应是无忧。”
沈止罹松了口气,糕点有些噎得慌,沈止罹喝了口茶顺顺:“百姓无忧便好,”又像想起了什么:“书房里我借了不少书,还未归还呢。”
“不妨事,”滕云越快速整理好心绪,给沈止罹添了茶,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枚玉简,推给沈止罹,面上笑意淡淡,眼中熠熠生辉:“看看这个。”
沈止罹面露疑惑,拍拍手接过玉简贴上眉心,繁杂的功法在脑海中显现,流木诛恶诀五个字散发着淡淡金光。
沈止罹顾不得看功法内容,匆忙睁开眼,急的脸颊上晕上浅红:“这…这个是…”
惊喜太大,沈止罹有些语无伦次,即使在问道宗中与世隔绝,他也听过这本功法的鼎鼎大名,可以说是木系修士最为顶级的功法,于数百年前绝迹,没想到如今会在自己手上。
同为木系灵根的褚如祺,自听说过这本功法,死缠烂打要虚灵给他寻,不仅如此,卫国皇室也寻了这本功法多年。
滕云越面上笑意淡淡,将糕点碟子推过去:“这是宗主所赠,我用不上,便赠予你了。”
沈止罹咽了咽口水,知道这功法珍贵,攥着玉简的手紧了紧,半晌,还是垂下眸子,将玉简递过去:“这功法过于珍贵,我受之有愧。”
滕云越笑意淡下去,看着浅粉掌心的玉简,故作淡然地说道:“再珍贵于我也无益,只是此物与你相合,若你不要,便只能放在我这落灰了。”
如此珍贵的功法说给就给,这难道就是剑道魁首的底气吗?沈止罹晃了晃眼,脑中天人交战,艰难道:“我能重塑灵根,全是靠了你,就此一桩便是大恩,这功法,我属实是受之有愧。”
滕云越挑挑眉,伸手将沈止罹手掌合上,沈止罹惊诧抬眼,只觉玉简在掌心隐隐发烫。
“你有何愧?你于我本就有救命之恩,我给你再多都不为过。”滕云越目光真诚,看着沈止罹的眼睛。
沈止罹似是被他的话说愣住了,半晌后才开口:“我当时不过举手之劳,更何况,你已救了我多次,再大的恩情也还完了,细算下来,还是我欠你良多。”
滕云越心头有些急,他知道止罹向来算得清,不然他也不至于如此拐弯抹角地将功法送出去,只是止罹如今好像越来越计较,他嘴又笨,只会反复拿着救命之恩说事。
沈止罹再三推举,只是握着玉简的手被滕云越大手包住,连将玉简塞进滕云越手中都没办法,说到最后,沈止罹鼻尖都急的冒汗。
滕云越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沈止罹还是依旧坚持推拒,心头一急,板着脸道:“止罹当初说拿我当挚友一般,为何如今连本功法都不愿接受?是当初骗我的?”
沈止罹瞪大了眼,呆愣愣的看着滕云越,像是不明白这话是怎么从他口中说出的。
滕云越看着沈止罹木呆呆的模样,心头暗笑,将沈止罹的手连同他掌心里的功法一齐推回去:“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止罹不可辜负,”说完,他站起身,脸上疲累之色明显:“我连轴转了多日,劳累非常,现下须得好好休息。”
滕云越向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沈止罹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般神色,顿时也顾不上功法了,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是我之过,让你回来还操心我,内室已经替你整理好了,要不要泡泡灵泉解乏?”
清朗声线回荡耳畔,是他半月来一直惦记着的,滕云越嘴角勾着笑,声声回应:“不是你的错,我是愿意的,劳累你修炼之余还为我整理内室,我先换套衣衫再泡灵泉。”
夜风起,滕云越的居所设了阵法,即使是酷暑或者严寒,始终如春末般适宜。
眼看着到了自己房间,滕云越停下步子,伸手探了探沈止罹手背,他从灵泉出来后便没再多加衣物,只着了里衣,沈止罹自觉在滕云越面前没那么多讲究,可滕云越总是惦记着他的,不过一小阵风,滕云越便不放心了。
“夜风凉,即使时值酷暑,也当披件外衫。”
滕云越滚烫掌心在沈止罹手背上一晃而过,热的沈止罹怔愣一瞬。
“我晓得的,”沈止罹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已经到了地方,从储物戒中取出外衫披上,对滕云越笑道:“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滕云越点点头,看着沈止罹翻飞的衣角在拐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