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影十一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才和影九说过自己不能当那吃醋的枕边人，可这话听起来却装满了醋。
虽说他并非此意，这句话里悲伤漫过了酸涩，并没有那个意思，可这话怎么能对着主子说。
自己的身份哪里能和主子这般拿乔，真是被主子宠久了便没了分寸。
他心里懊恼，一反应过来就屈膝往下跪。
“十一！”
楼惊御惊得语调都高了几分，眼疾手快地把人在膝盖落地之前捞到怀里，揽着腰不让人动弹了。
“这是作甚！”
楼惊御已经很久没见到影十一这副决绝下跪的样子了，心揪得慌。
“属下说话不知分寸，求主子赎罪。”
影十一有些慌乱，紧紧攥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直视楼惊御。
“十一，看着我。”
楼惊御叫他，将十一的踌躇和纠结都看在眼里。
见影十一没反应，又唤了一句：“十一，抬头。”
影十一这才抬起头来，紧抿着唇，脸上都是不安。
“十一，你刚才的话是说的不对，却不是分寸不分寸的事，我身边不会有其他女人，只会有你。”
楼惊御解释道：“我曾和你说过的，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可是这话说出来，影十一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多好。
反而更惶恐。
“主子，这怎么行。”
影十一紧咬着唇，头一次这样反驳楼惊御。
“这怎么不行？”楼惊御按着他的肩头，眉头微微皱起，凤眸藏着心疼。
他自责得很，居然一直以来不知道影十一是这样想的。
“主子以后是要娶妻的！”影十一说道，这才是一条正常的路。
自己只不过是主子人生中的过客罢了。
能在主子身边停留一段时间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再多的他不敢奢求。
楼惊御脸色一变，目光紧紧盯在影十一的脸上。
明明眼前的少年紧紧咬着下唇，明明眼底是那么的不情愿，说出这话的表情估计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伤，可还是说这样的话。
多么口不对心。
“十一，你从未信过我和你说的话。”
楼惊御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本想着随着时间慢慢来，他的十一会渐渐相信他的心，可没想到十一心里压了这么多事。
倒是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影十一听见他的话也不敢反驳，毕竟他就是这样想的。
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矛盾极了。
气氛一时沉默，两个人目光交错，心思百转千回。
直到雨滴一滴一滴砸下来，落到地上晕染成一大片水渍。
楼惊御叹了口气，强势地扣住影十一的腰，抄着他的膝下把人打横抱起。
“回去再好好说。”
楼惊御语气不明，眸底深沉，心里确实有些怒意，不过是对自己的。
影十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主子对他生气了，老老实实缩在楼惊御的怀抱里，也不敢挣扎。
他的心思杂乱，是一张解不开的网。
————
到了沧澜殿，忽略一众下人的视线，楼惊御把人直接放在了床上。
因着一路上还是沾上了几滴雨，楼惊御先把影十一的外袍解了腰封脱下来，然后把他塞进被子里。
影十一也不敢多动弹，老老实实任由他摆弄。
做完这些，楼惊御便坐在床边，倒是没注意自己的衣裳也湿了不少。
“主子，您衣服也湿了。”影十一小心翼翼说道，怕他着凉。
楼惊御毫不在意，和他对视，看样子是要和他好好谈谈的意思。
“我身体好，不必在意。”
“可是主子——”
“先谈正事。”
影十一便又垂下脑袋，“属下遵命。”
看他这副可怜的小模样，楼惊御的心就霎时软了，只能强迫自己狠下心来。
“十一，这几天你都有心事，是不是都在想这些？”
影十一抬起头，眸子睁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楼惊御知道这件事。
明明他有好好掩饰的。
“主子，您怎么知道的？”
楼惊御拉着他的手，神情松动了些，但笑不语。
他把十一的小表情都记在心里，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有心事呢？
他的十一像是一只蚌，平日里紧紧闭合着，但只要楼惊御一敲，他便颤颤巍巍张开，将磨砺好的珍珠送给他。
心里是一处冰原，却单单为楼惊御开出一朵花来。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在楼惊御面前完全掩盖自己的心呢。
“你只和我说是或不是。”楼惊御耐心问道。
影十一只好点点头：“属下知罪。”
这便是承认了。
楼惊御空出的手揉了揉额头，他明白影十一的不安需要时间来消解，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我折磨。
一时之间竟也感到手足无措。
他的十一是个敏感的孩子，他需要小心对待才是。
往床里面坐了些，楼惊御连人带着被子都抱在了怀里。
“十一，有什么顾虑要和我说好吗？不要这样钻牛角尖，你这样我也心疼。”
“我和你说过只会有你一个，一字千金，绝不食言，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我们之间，不会有旁人。”
……
他缓缓说了很多，终于让影十一肯抬头看他。
影十一抓着被子，眨了眨眼，眼睫蒲扇，最终随着动作垂下去。
“可是，属下只是一个影卫而已啊，根本配不上主子。”
自卑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病，经年累月形成，又需要经年累月治愈。
更何况是在深爱的人面前。
多年前楼惊御像神明一样将他带离了地狱一样的苦难之地，从那一刻起，在影十一的世界里，楼惊御高高在上，而他自己低入泥土。
非一朝一夕能够更改。
影十一从他怀里爬出来，跪在床铺上，马尾松散，细碎的发垂落在胸前。
“属下不想耽误主子，能有幸留在主子身边已经够了，不敢奢求更多，主子怎么能不娶妻生子呢，赤阳教需要主母，也需要一个继承人，如果您不娶妻，那赤阳教以后怎么办啊？”
楼惊御一愣，松开手缩进宽袍大袖里紧握着衣料。
他从不知道他的十一小小年纪居然思索了这么多。
娶妻？生子？
十一怎么如此大度，他自己可想过自己的下场？
楼惊御被这话气得有点想笑。
“那你呢？十一，你想过自己怎么办吗？”
这话里也是影十一纠结困扰的痛苦所在，如今楼惊御一问，更让他心中酸涩不已。
头垂得更低。
“属下不碍事的，只要主子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