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隅叹了口气,深沉地说道,“既然你们都问起来了,我也就不再瞒你们了。”他目光放远,“几年前,江湖上有一个高手,长得又帅剑法又好,你们听过吧?”
桑榆晚面无表情地说道:“如今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哪个不是长得又帅武功又好?”
孟北海点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桑榆晚接口道:“我师父的意思是,他就是这个高手。”
孟北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他?他是长得帅还是剑法好?我看他跟这个描述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东隅听到他们这么说,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你们自己不相信的,可别怪我对你们有所隐瞒。”二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孟北海说道,“反正你对各大门派的内部构造都这么熟悉,不如就你来说吧。”他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我们还能把这个钱省下来,放进我们的小金库里。”
顾东隅恍然大悟,伸出手指朝他点了点:“聪明。”
他转身出去,对外面排队的那些武林人士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们要问的东西已经问到了。”外面等待许久的各大门派弟子等了半天,就等到这句话,纷纷不甘心地离开了。等他们一走,顾东隅就让老林在外放风,他则钻进了屋内,和孟北海桑榆晚他们开始描述起各大门派的内部构造。
“……金刀门是用刀的,走进他们大厅就是一个演武场,上面放满了掌门从各处搜来的刀,不过那些刀都不值钱,真正的名刀放在他的宝库中,一般不轻易示人——”顾东隅说着说着,孟北海打断道:“你稍等。”
他抽走一旁正在奋笔疾书的桑榆晚笔下的纸,皱起眉头看了半晌,忽然翻过来给他们展示,“你指望我用这样的东西造出各大门派的微缩景观?”
只见那张画纸上深深浅浅的墨迹涂成一坨,东边一个歪歪扭扭的四边形,西边一个笔画都不直的梯形,实在看不出来,跟之前描述的各大门派内部构造有什么关系。
偏偏桑榆晚还十分愉快地点了点头,“对呀,我虽然画的不是很好,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造出让掌柜满意、让肖大厨心驰神往的景观的。”
孟北海无语,“这还叫‘画的不是很好’?你们门派传承下来的只有自信吧?”
桑榆晚大言不惭地说道:“自信又有什么不好?现在这个世道,大家动不动就在检讨自己,却很少看到自己的优点,我觉得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多肯定一下自己。”孟北海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对顾东隅说道,“贵门派的厚脸皮,也是一脉相承的呢。”
顾东隅谦虚地朝他拱了拱手,“见笑见笑。”
桑榆晚的图是不能用了,孟北海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上阵,总算是画出了八大门派的内部草图,等他落完最后一笔,已经是月上柳梢。孟北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又是一个大夜。”
说完抬眼一看,老林、顾东隅和桑榆晚早就睡得人事不知了。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小声嘀咕道,“就知道你们几个靠不住。”话是这样说,但到底没跟他们计较,孟北海将草图收进抽屉里,正要叫他们起来回房了,盘完账的叶扶摇却从后院出来了。
见他要走,叶扶摇问道,“你的草图画完了?”
孟北海得意洋洋地说道,“如期完成。”他说着,将收进去的草图又拿出来,献宝一般递到叶扶摇面前,谁知她接过来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问道:“我之前在后院听见,顾东隅把过来描述各大门派陈设的弟子全都轰走了,怎么回事?”
孟北海下意识说道,“他们说的还没有顾东隅的准确呢,掌柜的你可要把这笔——”
叶扶摇点点头,接口道:“那看来我又省了一笔钱。”她拍了拍孟北海的肩膀:“不错嘛,我本来以为你们两个男人很没用,没想到还能派上点用场。”
孟北海:“……”
他脸上扯出一个干笑:“掌柜的,我们帮你省了这么大一笔钱,你就不想想,怎么嘉奖我们吗?”
叶扶摇恍然大悟,“你倒是提醒了我。”
孟北海正要得意,然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他的心打入谷底。叶扶摇说道:“可我已经准备给你们放假了呀,难道放了假你们还想涨薪?可我当时明明问的是,发工钱和放假之间你们选择什么,是你们自己选择的放假,怎么现在反悔了?”
她振振有词地教育道:“小孟啊,说话不算话,尤其是男子汉大丈夫,这可是要不得的。”
孟北海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她三言两语就给堵在了胸间,吐不出咽不下。偏偏他又说不过叶扶摇,只好阴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她,期盼自己这样能够换来她一丝良心发现。
可他远远低估了资本家的冷血,叶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那一沓图纸还给他:“干得漂亮,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起来,继续加油哦。”
她说着,无视孟北海要杀人的目光,蹦蹦跳跳地走了。
等她走了,孟北海在房间里气得捶胸顿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杀的老板!”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东隅就醒了,见孟北海气得不行,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看开点儿兄弟,这些当掌柜的人,血都是冷的。”说完转身离开了。
老林也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多打几年工,你就习惯了,年轻人。”说完转身离开了。
桑榆晚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我这样吧,工作当成爱好,你心里就会舒服很多。”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孟北海当场气成了个烧水壶!
第二天早上,孟北海姗姗来迟。他到的时候,顾东隅、桑榆晚、老林早就各就各位,连叶扶摇都到了,四人等了他大半个时辰,他才慢悠悠地从店外回来。
叶扶摇坐在正厅中最大的一张八仙桌的上首,面无表情地问他:“去哪儿了?”
顾东隅连忙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刚刚跟掌柜的说你出去吃早饭,半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耽搁了。”
叶扶摇凉凉地看了顾东隅一眼,掏出随身带的泥金小算盘,往桌上敲了敲:“你们对口供之前能不能避着我点儿?我没聋。”
孟北海冷笑一声,一把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上去不说,还翘了个二郎腿,一副完全不把她看在眼里的模样。叶扶摇瞬间瞪大了眼睛,指着孟北海怒道:“你那什么表情?”
孟北海抬起下巴,眼中全是轻蔑和挑衅,“实话告诉你吧掌柜的,我今天早上就是故意来晚的!”
叶扶摇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你什么意思?”
她将算盘敲得啪啪响,“不知道店里的规章制度吗?晚了这么久还有脸跟我说?扣钱!”
谁知孟北海根本无所畏惧,掏出他们当时签的合同,指着其中一条对叶扶摇说道,“这是你当时跟我们签的卖身契上写的,每天工作不超过四个时辰。我们已经连续加工加了多久了?有好几天的上班时间都不止两个四个时辰了吧?”
他拿出用工合同,叶扶摇也根本不惧,“那你有没有看到这句话后面还写了一行小字,特殊情况除外?”孟北海将合同拿到眼前一看,果然在那项条款后发现了附在后面一行蝇头小字。
叶扶摇冷笑一声,“现在正是我们店的生死关头,这种叫不叫‘特殊情况’?让你们加下工,符不符合我们之前的约定?”
孟北海一滞,眼看着他反抗还没开始就要被叶扶摇摁下去,顾东隅适时出声,“‘特殊情况’难道只能掌柜的来规定吗?我们没有规定的权利。那这样的话,是不是掌柜的说那几天是特殊情况,我们就只能无休止的加工?”
孟北海见有人声援,他底气瞬间就足了起来,一拍桌子说道:“是啊,你说那几天是特殊情况就是特殊情况嘛,所有的解释权都在你一人手里,这跟一言堂有什么区别?”
叶扶摇冷笑道:“不是我说,难不成还能你们说?你们不要搞错了,是我雇佣的你们,解释权当然在我手里。”
顾东隅和孟北海对视一眼:好像是这个道理。
见他们不说话了,叶扶摇得意地看了他们一眼,乘胜追击:“不满意是吗?不满意的话你们可以离职啊,按照我们合同上约定的,只要你们提前一个月给我书面申请就行。只不过嘛,你们主动提离职,遣散费是没有的,相反,你们没能在‘大吉鸭店’干满约定的时间,是要赔给我违约金的。”她伸出三根手指:“不多,也就三个月的工钱,当然不是你们到手的工钱,而是用人成本的三倍。”
桑榆晚扳着指头算了一下,发现用人成本的三倍是她难以负担的,顿时张大了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孟北海和顾东隅的袖子。
叶扶摇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得意地笑了一下,然而不等她这个笑容完全展开,孟北海就悠哉悠哉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离职吗?违约金吗?你看这个够不够呢?如果我要求我们立刻走人,这又够不够呢?”
叶扶摇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银票,仔细数了数,竟有五千两之多。她不由得问道:“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到大吉鸭店打工?”
孟北海把钱抢回来,“你就说够不够吧。”
叶扶摇被他僵住了,顾东隅这下没出来打圆场,而是跟桑榆晚缩在一边,看他们两个怎么较量。只见叶扶摇沉吟片刻,又换了一副语气,“那个……刚才我在气头上,说话是重了点儿,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些日子我一门心思想着要把肖子峰请到我们店里掌勺,忽略了你们的身心健康,这也是我的疏忽。”
她和颜悦色地对孟北海说道,“多亏了小孟你提醒,不然我还没有注意到呢。”
然而等她转过脸对着顾东隅时,又换了副嘴脸。只见她恶狠狠地说道,“你一早就知道我的疏漏,为什么不提醒我?非要小孟提出来,你这样做不是显得我很不仁义吗?”
顾东隅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训,不敢相信一般指着鼻子问道:“你是在说我一早知道?”
叶扶摇反问道,“不然呢?你们三个,就属你心眼儿最多,小孟都看出来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她说完,不给顾东隅反驳的机会,又转头看向孟北海,“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诉求我已经收到了,你放心,只要忙完这阵,我会给你们放一个长假。”
她再次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不,五天,五天的带薪假期,不扣你们工钱还让你们睡到自然醒,更让你们可以自由活动、随意进出店里,你看怎么样?”
孟北海缓缓挑起眉头,“你刚才被鬼附身了,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一副嘴脸?”
顾东隅冷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像他们这种资本家,最喜欢压榨的就是上有老下有小、还背了一堆贷款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好拿捏。至于你这种有钱小哥,他们当然是哄着捧着,唯恐你们撂挑子不做了。”
叶扶摇被他点穿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也不得尴尬,嗔怪地看了顾东隅一眼:“瞎说什么。”
孟北海凉凉道,“怕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吧。”
叶扶摇看向他:“五天带薪假期,你们四个人都有,随时可以向我申请,只不过你们需要错开,这个条件答不答应?”
孟北海想了一下,然而没等他开口,桑榆晚就连忙举着手跳着回答:“我答应我答应。”她说完,哀求地看向孟北海:“答应吧,这么好的条件上哪去找?”
孟北海十分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打工上瘾了?”
桑榆晚无所谓地说道,“反正都要打工,跟谁打不是打?在掌柜的这儿,我们还能找到点存在感。”
叶扶摇听她这么说,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几个都要向晚晚学习。”
孟北海和顾东隅齐齐转头,异口同声地对桑榆晚唾弃道:“工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