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颊贴在冰凉而坚硬的事物上,应当是木质的地板。
手和腿都被粗粝的绳子紧紧地束缚着,全身僵硬发痛。
最初,她嗅到柔软的甜香。
浓烈的香粉味道靡乱,像揉碎的桃花。
继而是乐声。
好似缠绵的女郎用葱段一般的手指拨弄琴弦,粉面朱唇含笑睨来一眼,妩媚多情勾魂摄魄。
黑暗逐渐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米灰色。
微弱的阳光从格子里照进来,点亮了这一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的屋子。
千叶艰难地转头审视了一番。
没有顶梁,应该不高,皆是木质建筑,典雅美丽却脆弱。
出乎自己的意料,她现在十分冷静,甚至还觉得捆在手脚上的绳子不过是洒洒水。
千叶反思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反背在身后的手结了个奇怪的手印。
——一道风刃迅捷地切断了绳子。
千叶解开腿上的绳子,站了起来。
她低头打量自己,双手揪着裙摆一转,白底红纹的长裙便旋起一朵柔美的花,裙上的蝴蝶翩翩欲飞,自觉有十分的美丽动人。
臭美。
有点不合时宜。
千叶顿了顿,故作镇定地左顾右盼,发现这间房的确是空洞洞无一物,没什么可注意的,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柔软的甜香和缠绵的乐声也随着风的涌入愈发清晰。
千叶循声走了几步,在光与影的交错间百思不得其解。
察觉到拐角处有脚步声,千叶下意识心里一慌,悄悄拉开身后的扇门就闪了进去。
她手贴着门,听脚步声过去才放下心来打量这间房。
很明显,这里有人住。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布置得也颇具意趣。窗台瓶上插了几支花,墙上挂着画,小几上还有一幅字,没收好,所以房间的主人应该是匆匆忙忙地被叫走的。
千叶在房间里转了几步,坐到几旁,刚坐下便不由一惊,望向身后——
一掌携风径直向她劈来。
手掌的主人是个面庞清瘦、端丽秀美的少年人。
千叶着急忙慌便是一仰头避过,一手握住少年人的腕子,一臂伸直拍在他肩头。
这时候她心慌意乱,手头力气自然而然便卸了三分。
那少年轻轻巧巧避过,眼里血色光芒一闪,直直瞪向千叶。
千叶不明所以,也不忘道一句这眼睛真好看。
三勾玉轮转,冰冷残酷又锋利妖娆,是属于异类的美。
但是,写轮眼本该是杀人的利器而非供人欣赏的花朵。
于是那少年因为战术的失利,露出了很明显的破绽。
所幸千叶并非身经百战的忍者,她借着少年怔愣的时机调整姿态,翻身而下稳住自己的腰,谨慎地望向他。
那少年咬一咬牙,又逼上来,语气急促声调高昂:“你是谁?!”
千叶被他攻势凌厉的拳腿逼得左支右绌,劲风阵阵袭来,嘴上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直喘粗气。
她心里暗暗叫苦,全然不明白这秀美少年到底发什么疯,难道他是这里的守卫?
但是——
厉害得有点过分了。
突然出鞘的苦无凛冽的锋芒划过她耳侧,削掉了她一缕发丝,激得她鸡皮疙瘩狂掉,下意识单手结印,便有疯了似的藤蔓从地底直直钻出攻向秀美少年。
少年脚尖点地连退三步避开来势汹汹的藤蔓,一双眼愈发深沉狂暴:“你是千手扉间的姐妹?!”
千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借着手边的一棵小树支撑。正想说话时,那少年便扔过来一把手里剑,漫天乱舞的藤蔓叮叮当当挡了四支,但仍有两支向千叶冲来。千叶眼神一利,高高跳起躲过两支手里剑和少年随之挥来的苦无,正滚到一支深深插入地板的手里剑之侧。
她再侧身躲过少年撑着藤蔓洞穿肩膀的伤也要斩来的苦无,心思一转,反手抽出一边的手里剑就抱上了少年,将手里剑直直地掼入少年腰腹处。
见血后愈发狂暴的藤蔓知趣地捆缚住少年的手脚。
千叶生怕他再起杀心,还恶狠狠把手里剑搅了搅。
汗水一滴一滴地从她额头滴落,滴进他的眼睛里,以至于竟叫人生出些他在流泪的错觉。
日光从窗棱中照入,温柔又暧昧地泼洒出一地的影子。
两人抵死纠缠。
真实的鲜血溅在千叶脸上,是温热的触感。
那少年死死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那张从转向茫然,继而变成慌乱哭泣的脸。
狼狈,却又美丽。
初生的小鹿茫然染血,夏日的晨曦蒙上阴影,她呆了片刻,像被火燎到一样迅速地丢开手,退了两步,但很快她又扑上去,扑到血流如注的少年身上,绿色的查克拉如瀑布如海洋,倾盆倒入他体内。
她的银发有一缕垂落在他唇上,黏黏的。
柔软的声音里藏不住也没想藏的慌乱:“喂,你别死,别死啊!……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别死啊!”
鲜血划过她白皙的脸庞,浸满了她的双手。
医疗忍术不要钱地发,尽力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
有谁拉开了门,发出了一声窒息似的惨叫。
千叶从浑噩又机械的掌仙术施放中醒神,只回头看了身着和服的少女一眼,便操纵藤蔓破开脆弱的障子门,无意纠缠,向着天空高高跃起。
她抱着少年,站在斜斜的屋瓦上举目四望。
飞鸟振翅划过天际,两人鲜血淋漓,在夕阳的映照下如电影里奔逃却绝望的爱侣。
她终于选定方向,步履匆匆踏过屋瓦,轻身飞过这一片轻歌曼舞的地方,奔至野外。
木遁·四柱家之术一手结印发动,她将濒死的少年放到床上,在脑中尽力搜索那些或许知道但不知怎么的被遗忘的医疗忍术。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旺盛的查克拉引动他的气血,使他的血液流动加快。鲜血奔涌而出,气息越发微弱。
借着藤蔓的辅助,千叶猛然拔刀——少年掩饰不住地发出一声痛叫。
见他嘴唇上有斑斑血迹,千叶将一只手腕放进他口中,一手仍在救治那致命的贯穿伤,焦急道:“坚持住,不要死……坚持住,想想你的家人!”
她的泪水坠入他的衣衫。
他的牙齿刺破她的肌肤。
泪水划过布料。
鲜血灌入喉咙。
一个苦涩,一个甘美。
从夕阳西下到月上中天,再到晨曦初现,东方既白。
千叶小心地避开了刚治愈好的伤口,气喘吁吁地倒在少年身上。
好累,太累了。
情绪与体力的消耗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千叶眼睛都睁不开了,指尖微颤,混混沌沌地想,没有了,真的是一滴都没有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病人正坐在床上低眸看着她,唇色苍白,眼睛纯黑,睫毛像一排小扇子般。
千叶往后挪了两步,因为长久地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身体僵硬着发出噼啪声响。她眉间紧蹙,质问道:“你昨天为什么要杀我?”
那少年看着她警惕的眼神,有些好笑,但是下一秒他便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唇角习惯性嘲讽地勾起,摆出冷酷强硬的模样:“我和千手一族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千手?”千叶迷茫道,“我怎么就是千手一族的人?”
“怎么可能?看看你的木遁,看看你的头发和眼睛,你敢说自己和千手没关系吗?”他低低地咳起来,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显然伤得惨痛。
他擦去唇角一缕血丝,冷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千叶下意识前倾身子,慌乱道:“你动什么气!伤还没好全呢!”
少年望着这少女身上狼藉一片却不改担忧的模样,恨恨道:“我宁愿去死,也不想被一个千手救。”
千叶叫屈道:“都说了我不是千手!”
那少年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而千叶看着对面那人身上喷溅的血迹,后知后觉也感受到脸上几乎凝固的血,脸色一瞬间就空白了。
她看看少年,再看看自己,全是一身狼藉。
千叶只知道自己嘴巴动了动:“我是不是应该先清理一下……?”
感谢神奇的忍术!
千叶毫不犹豫地抱着少年走出屋子,重起了两间屋,又对着原本的屋子一顿火烧加土遁,将其彻底踏平,才拍了拍手给了自己一个水遁简单冲洗,然后抬起烧了满满当当水的浴桶,快乐地泡了进去。
至于病号?
反正没死呢,先等着吧。
一空下来,千叶就开始回味自己的遭遇:开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然后,有个帅哥要杀我;再然后,我反杀了。
——所以,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千叶把头埋进温热的水里。
等泡完她又得面对现实。
千叶纠结地看着满身血污的裙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水遁加风遁洗干净烘干,胡乱套上之后,便去看另一间屋子里的病号。
那少年不知道怎么下的床,半跪在屋中间,脸色苍白,气喘微微,汗滴大颗垂下,真是好一番我见犹怜的柔弱姿态。他抬眸望来时眼里猩红一片,见到她时又变成黑眸,声音冷淡:“喂,你叫什么名字?”
“千叶。”她奔过去扶起他,察觉不好使力后轻轻松松将他抱起,不顾对方的微弱挣扎把人放到木床上,反问,“你呢?”
“泉,宇智波泉。”他自暴自弃回着,端丽的眉眼无意识地蹙起,好像百思不得其解一般问她,“你为什么救我?”
千叶一想起来就来气,织出把椅子一把拉过坐下:“我总不能看你死了吧?我可不想当杀人犯!”
宇智波泉愣住了。
他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好像她做了什么极为挑战他三观的事情。
再一次扫视千叶,他迟疑道:“你真不是千手?”
“不,我不是。”经过泡澡时的思考,千叶早酝酿好了辩词,熟练反驳,“我的头发和眼睛颜色虽然少见,但也不至于只有千手一家吧?”
“而且,木遁难道就只能千手才能用吗?”
宇智波泉很明显陷入了沉思。
然后端正望向她,抿着唇,严肃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千叶心情飞扬道:“没事啦,解释清楚就好……对了,你饿不饿?嗯……你有钱吗?”
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找着一个像钱的玩意儿的千叶期待地望向此世本土居民。
泉柔柔弱弱地扯出一丝微笑:“我还有一点,是这次出任务的资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都给你,也谢谢你救了我……”
千叶握住他手道:“不嫌弃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呢?泉,你这是救我于水火呀!”
看着少女闪闪发光的眼睛,泉抽回手低下头,脸颊上浮现一丝红晕,低低道:“千叶,你真好。”
直到千叶拿着钱袋出去,真名宇智波泉奈的少年才擦了擦手,在心里默默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明明不像个忍者却那么强,要不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哼,只希望斑哥能早点发现这边的状况。
对此,千叶一无所觉。
抱着绣有宇智波族徽的钱袋大摇大摆地买了十碗面,不小心吃完五碗之后她心虚地想:一定是我太饿了,对!要不然就是这里的人普遍食量大。
回去就给泉吃三碗!
嗯!三碗!
……毕竟她还得先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