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人“抛弃”的陈宇，耸耸肩，跟在他们身后溜溜哒往青山上去。
这时候上山捡柴火比回去烧灶生火舒坦多了。
北方入秋特别早，陈宇站在半山腰，吹着格外凉爽秋风，目光沉沉望向西南方向。
垂在腿边紧握的双手青筋毕露，撸起拳头狠狠砸向身旁的大树，直到双手血肉模糊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呼、呼、呼~呵呵，哈哈哈哈哈。这个社会真他妈的可笑。”
从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到流着泪大笑。
自己豁出性命拼出来的军功章，就因为不小心挡了别人晋升的道，被人在背后放冷枪，以莫须有的过错撸了他过去的所有。
现在来信跟他说当年他确实是被诬陷，已经找到相关证据，会尽快为他平反。
平反他妈的。
如果不是被下放到青山大队来，又恰好遇到杨青黛，他早就没命了，还用找到他们来给他平反。
现在平反又有什么用？
回不去队里，城里又没有工作，还不是一样待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哦，区别在于他档案上是清白的。
“小伙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非得这样伤害自己吗？”
把牛赶回牛棚的老刘老钱搭伴上山捡拾柴火，现在天还没凉，能多捡点囤起来，以便好过冬。
虽然他们的学生已经四处奔走在帮他们上书平反，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冬天需不需要继续窝在这牛棚里。
还是有备无患，这心里才能稳妥些。
杨青黛偷偷给他们送了不少东西，还有几床厚实的棉被被他们藏在地窖里。
猛地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赫然站着俩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的老人。
身上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看得出生活很窘迫，精神头却挺好的，双目炯炯有神。
“二位是？”
他在青山大队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两人，应该是杨青黛跟杨子苓曾经提过的被关在牛棚的那两位。
“小伙子别担心，我们是看着周围没人才敢过来跟你搭搭话的。”老钱连忙解释，“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陈宇轻轻“嗯”了一声。
“小伙子也是知青吧？”老刘自问自答，“应该还是当过兵的。”
陈宇好奇了，“您老还能看得出来？”
老刘笑道：“当过兵的人，精气神看起来就是不一样，腰杆子也直。”又自嘲着：“瞧瞧我两老头就不行咯。走了这么一遭，脊梁骨都给压弯咯。”
会多事过来一趟，是在他身上看到他俩曾经受蹉跎的样子。
所幸，陈宇也不是个怕事的。
打开水壶将手上的血迹随意冲洗一下，又胡乱在衣服上擦了一把。
有点强颜欢笑，语气比老刘的更是自嘲：“脊梁骨？若不是青山大队遇到好人，我这脊梁骨早就被人给抽了，哪里还有机会来到这里。”
“那就证明老天给你一线生机，自己怎么能自暴自弃。”如今的老钱很是不赞同这种被悲观的态度。
嗯，虽然他们之前要比眼前这小伙子悲观沮丧得多。
连放弃生命的念头都不曾断过，一想到老友临终前的托付，咬紧牙根忍下所有屈辱。
终于盼到黎明的曙光了。
“至少啊，你还能堂堂正正在人群里，跟他们一起下地劳动。”老刘嗓音无限悲凉，“见到人都得躲着，就担心一个不慎，就会害别人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受无辜的罪过。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两人相互搀着，步履蹒跚慢慢往牛棚走去。
尽管现在平反的人越来越多，只要他们一日未能平反，他们都害怕给别人带来灾难。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候，陈宇黑沉沉的眼神终于注入丝丝光亮。
随手拖着一支大枯树杈，兴冲冲下山回杨青黛家去。
“饭好了没有？饿死我了。”陈宇人未到声先到。
那贱兮兮欠抽的语气，心态显然已经恢复了。
唐丹妮没好气回了他一句：“吃完了，等你去洗碗筷呢。”
倒是眼尖杨青黛瞥到他手上突兀出现血痕，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若无其事招呼他们先吃饭，大大咧咧的张大强等人到晚上散伙都发现陈宇有什么不对劲。
还是杨青黛跟唐丹妮给他针灸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他才将憋在心里许久的那些委屈，还有在山上遇到的那两老人，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都告诉杨青黛。
等她们收完针，陈宇才舒了一大口气。
“果然是需要说出来才能舒坦点。小杨知青，你说，那两老人也能等到平反的一天。”
“能！”十分肯定的回答。
陈宇坐起来穿好衣服，“这么肯定？我看那两人气色还不错，你没少照顾他们吧？”
“怎么？刚给你行完最后一次针，就想着去告发我？”
这次不仅杨青黛，连唐丹妮手里都捏着几根明晃晃的银针在面前晃着。
那意思大有他敢说一句“是”，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想什么呢？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陈宇嗤了一声，“我这不想着队里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给你当二道贩子能赚钱，但也没什么出路。
也不知道那两位老人擅长什么，或许可以偷偷跟他们学点知识或是技术之类的。现在这情形，也如你们所说的，迟早有一天会翻天覆地大变化。
何不趁现在还能近水楼台，向他们请教请教。”
这小杨知青年纪虽小，但是她总能给出十分中肯的建议，让他不由自主想询问她的意见。
将银针消毒收拾好，“想法是好的，就不知道那两位肯不肯教你。他们可不像我们师父师娘那样好说话。戒备心很重。”
经过无辜迫害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陈宇的接近。
她当时送东西过去丢下就走，还特别强调记账，以后要还，他们也确实是窘迫才收下。
后来是因为去年过世老人教过杨子苓，这小孩糊弄俩老头答应了老师要照顾他们。
“应该没啥问题。”陈宇还是有点信心。
今天老人家主动跟他说话的，今晚应该可以偷偷过去问问。
于是乎，厚着脸皮问杨青黛：“小杨知青，借我点拿得出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