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霍蔺还是给她请了大夫,她握紧自己的手腕,不让大夫给她把脉。
“王妃听话,王爷吩咐要给王妃调养身子。”霍蔺每日像伺候祖宗一样,对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我自己会调理。”她怕被嬴陆离请的大夫发现她乱吃过药……
她实在不配合,老大夫布满皱纹的眼角下拉,捋着胡须笑道:“王妃不让老夫把脉也无妨,王妃先天有不足之症,老夫开一剂温补的方子,王妃按时服用即可。”
送走了大夫,尤妙人心下思索,避子药吃多了伤身,她还是尽量少吃。
光靠在床上取悦嬴陆离不行啊!她要想其他办法让嬴陆离完全对她失去警惕。
*
天启帝让宁王接手修建歌鹿台后,嬴陆离下朝例行督工。
重新进入大众视线,不少朝臣开始审视起了宁王。
宁王的腿疾养了三年,行走已勉强与常人无异,得到父皇“重视”的他挺直了背脊,原来竟是这般丰神俊朗,仪表非凡。
有安国公和庆国公带头与其交好,其他朝臣都对他越发恭敬,即便嬴陆离久不上朝,对于处理公事显得比较“生疏”,也有人提前将琐事给他办好,因此并未露出局促。
宁王在朝中的地位自是无法跟荣王相较,宁王入朝天启帝一次都没召宁王进过太极宫议事。
安国公和庆国公表面淡定,内心却暗暗渐生了别样心思。
这日嬴陆离下朝后又去了歌鹿台,待到拉开夜幕,天空扬起小雪,他才得空出来。
三级石阶下,撑开一把红梅小伞,伞面向上偏移,露出一双澄澈明亮的笑眼。
“王爷忙完了?”尤妙人站在马车旁,左右跟着七剑和沉香。
嬴陆离见她,目露不悦,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一把将她拉到马车上。
马车里有暖炉,比站在凛冽寒风中暖和许多。
“站在冷风中做什么?”他直盯着她,言语冷硬,看得出在生气。
“妾身等王爷啊!”她鼓了鼓腮帮,眼底的期望被失落填满。
“谁让你在冷风中等了?”他还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越冷,他的脸色越难看。
“妾身今日铺子里闲,想着顺便来等王爷一同回家。”她委屈上了,“王爷不愿妾身来等,妾身以后不来就是了。”
她侧过身子,执拗要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坐近一些。”嬴陆离不放她。
尤妙人噘着嘴生闷气,可拗不过他,只得往他身边挪了挪。
他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展臂将她裹了进来。
她的身上果然比手更凉。
尤妙人懂了他哪来的怒气,面色缓和,既然已入了他怀,她索性抱紧了他的腰身,把自己冻红的小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取暖。
“王爷今日又穿了浅色的便衣?”侧过脸,尤妙人就看见了他大氅下衣袍的颜色,是月白色。
嬴陆离从歌鹿台出来便换下了朝服,尤妙人发现,她有许久没见嬴陆离穿深衣了。
“嗯。”他语气也缓和下来,不明意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
“王爷穿浅色衣衫在百官面前只怕更夺目,更会引人侧目窥探。”尤妙人凝神,仍趴在他的胸口。
他此举从侧面说明,他已不惕在大魏所有人面前展露自己,他无需再伪装隐藏。
“你喜欢吗?”他只淡淡问了句。
他问她喜不喜欢他的衣着。
“妾身喜欢啊!”她扬起小脸,眼眸流光溢彩。
他唇边轻勾,浮起一片悦色。
马车轱辘朝前,从街市里面穿行。尤妙人撩开车帘,看到街道两边挂着一排排橘黄的灯笼,灯笼下有小贩在卖香气四溢的滚烫热食。
“王爷,妾身想吃馄饨。”尤妙人尚在闺阁,扮成男装与高长君结伴外出才能偶尝街边小食,尝过才知是与高门贵府完全不同的美味。
嬴陆离耐心叫停,尤妙人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找了一张空桌坐下,让店家拢共煮了六七碗,七剑、沉香和文钦他们都有份。
“王爷来坐。”尤妙人欣喜异常,将嬴陆离招呼到自己身边来,“这家小摊妾身从前吃过,干净卫生,味道极好,王爷尝过就知道了。”
嬴陆离挨着她身边坐下,看她吃的喷香,便也随意吃了两口。
“王爷觉得味道如何?”她一脸期待等他品评。
“还行。”他抿了口汤。
从他嘴里听到褒义的评价,她笑的更开心,将碗里的馄饨吃得干干净净。
待他吃好,他们一行准备继续往府上去,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立时混乱起来。
“嬴陆离!拿命来!”
四面八方有刺客从人群里窜出,他们穿着和百姓一样的衣服,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还有多少刺客隐藏。
嬴陆离平时身边只跟着文钦和丘俭两个侍从,尤妙人身边也只有七剑和沉香。
他未曾暴露过自己身怀绝世武功,也未曾暴露文钦和丘俭都是绝顶高手,尤妙人就站在他身旁,眼看刺客飞扑而来,不见嬴陆离闪躲。
她闭目,孤注一掷去赌似的,一个转身扑在他的身上,“王爷小心!”
她不带一丝犹豫为他挡刀。
发丝在风雪中飞舞,凌厉的刀锋削掉她一缕头发。她身子一轻,他将她带离危险的同时,差点刺伤她的刺客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你不要命了!”他身体强烈起伏,紧拽着她的胳膊,眼底猩红。
尤妙人心跳如滚雷,她本意是想取信他,可是万一……万一刚才那把刀真的砍中了她怎么办……她也在后怕。
嬴陆离真动了怒,无需等他下令,文钦丘俭和七剑迅速解决掉了所有刺客。
地上躺了七具尸体,鲜血染红了街道,百姓早吓得抱头乱窜。
文钦和丘俭看着尸体,方才与刺客交锋,这些刺客说是来刺杀王爷的,倒不如说是故意来试探王爷的。
王爷一旦出手,就验证了那人的猜想。
嬴陆离执起她那缕发丝,怒气未消,将她胳膊捏的更紧,逼视她,缓慢却掷地有声,“无论何时,本王都不需要你挡在本王面前,听到了吗?”
尤妙人良久呆愣,胳膊被他捏的很疼,她没有反抗。
他蓦地将她扯进怀中,按压住她的脖颈,胸膛与她紧密相贴,她听到他胸腔里急促的震动。
他刚才是失控了?因为她……
“妾身担心王爷会受伤……”她被他这样抱着,只能抬起脚尖,下巴才能搁置在他肩上,眼眸失神望着落雪的夜空。
“不许再犯傻,不许再离开本王。”他在她耳边喃喃,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很快巡防营的人赶来,文钦和丘俭配合查问,将宁王遇刺的消息上报。
宁王刚一任职就遭到了行刺,安国公和庆国公都没有预料到,暗自猜测是荣王所为。
太子一死,他们手里的“皇长孙”还不能成为筹码,如今胜算最大的便是荣王。
回到府中,嬴陆离和文钦丘俭齐聚在腾云阁,尤妙人也被他提了进去旁听。
“属下以为,行刺之人并非荣王所派。”文钦分析,荣王派人来杀他们王爷可选择隐秘处,或投毒,不必选在大庭广众之下。
“是皇帝。”嬴陆离淡漠。
文钦和丘俭都讶然,略一思索,脑路贯通后生出愤意。
尤妙人也不敢置信,天启帝竟亲自派人来杀他。
“嬴奕的尸体有冰冻过的痕迹,他派人仔细验过尸体就会发现。”嬴陆离讥讽,“让嬴昱当了替罪羊维护太子声誉、稳住安国公和庆国公是一回事,我们这位皇帝陛下疑心深重,嬴奕的死有诸多疑点,被他怀疑的人,他宁可错杀都不会放过。”
“王爷这次是在皇帝面前暴露了吗?”尤妙人咬住下唇。
既然他早就猜到刺客是谁派来的,那他原本是否打算故意被刺伤来迷惑皇帝?
可因她搅局,事情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皇帝的猜想肯定已经得到了印证,太子和恭王相继被杀,皇帝已然知晓是有人背后设计陷害,一箭双雕除了他两个儿子。
他本就厌弃嬴陆离,探明嬴陆离包藏祸心,意欲颠覆大魏皇权,背后还隐匿着强大的势力,他一定会不遗余力杀了嬴陆离。
宁王府危矣!
文钦和丘俭神态自若,他们丝毫不惧皇帝已知真相。
“他现在没有实质证据,又忌惮着不敢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本王,他一动本王,辜氏和窦氏必然以为他偏系荣王,他们手中的棋子将成废棋。”嬴陆离冷笑,“是时候走下一步了。”
无论发生何种变故,他都能很快想到应对之策。
*
自从梁良娣被太医诊出有孕,皇后便将她从东宫接到了凤仪宫养胎,每日膳食和起居都派了人精心照料,不到梁妠成功生下皇长孙,皇后片刻也不敢松懈。
偏殿里日日都有人寸步不离守着梁妠,两个月后,她还是小产了。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太医战战兢兢,失去太子的皇后形如疯癫,再也装不出伪善的假面,她下令将偏殿伺候的一干人等全部杖杀。
“是妠儿的饮食有问题,还是安胎药有问题?”皇后闭目,扶着椅子的手背由于消瘦鼓起经脉,十分狰狞。
太医趴伏在地上,“回皇后娘娘,微臣检查了良娣的饮食和安胎药,都没有问题,药被下在了良娣沐浴的蔷薇花露中。”
梁妠生性爱美,就算怀着孕出不去凤仪宫的门,也要每日沐浴梳妆。
万万没想到,有人从汤浴下手。她的一番算计,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将凤仪宫上上下下所有人押入暴室严刑拷问!能在本宫宫里谋害皇长孙的,一定是凤仪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