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妙人编了两回舞反响都不错,她的信心倍增,逐渐在武舞中加入了更多文舞的技巧,舞姬在舞动时肢体动作刚中带柔,临风飘逸又妩媚多情,看得人欲罢不能。
月娘直呼倒是小瞧了她,随即将每晚台上压轴的重头戏也交给她来排练。
尤妙人是男子打扮,偶尔纠正舞姬动作,或亲自扶着舞姬的腰下压,都要跟舞姬们亲密接触,她从前偷藏过不少写情写爱的话本,知道如何逗姑娘们开心,与舞姬们相处时,她像极了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公子。
对此,七剑总是皱着眉头。
她哪里像公侯小姐、皇家妃子?这般率性而为,真是胆大包天!
关键她与那些舞姬调笑上瘾了,还来调戏她。
“七剑,你的肌肉好紧实,身段一定很漂亮~”尤妙人摸了一把她的腰,如是说。
七剑自幼习武,她的身段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软,而是充满力量的那种矫健,手感特别好。
“……”七剑无语。
她的语气,让她怀疑,她想让她脱了衣裳给她欣赏。
尤妙人接着道:“你若是舞剑一定是极美的。”
七剑抿唇,她的剑只杀人,从不作舞,只有风花雪月的贵族才会将刀剑作为赏玩的把戏。
尤妙人一连七八日下午都有两个时辰待在‘莺歌燕舞’,转眼皇后的寿诞快到了,‘莺歌燕舞’要排练宫廷宴舞为皇后贺寿。
前世尤妙人因赢陆离坠马提前离宫,未曾看到‘莺歌燕舞’最后献上的舞蹈。
而今世,宴舞的排练,月娘也让她参与其中。
宴舞较之寻常舞蹈更为庄重,由于害怕冲撞天颜,其实每回‘莺歌燕舞’进献的舞蹈都大差不差,早已没了新意。
南国也有宫廷乐舞,尤妙人在看完舞姬们的表演后,不由得感慨两国的差异的确巨大。
“这是月前师傅初排的舞,公子看如何改编才能既不失庄重,又融入新意?”月娘含笑勾着她的肩,一脸媚态询问尤妙人的意见。
“这些鼓都是用来敲的吗?”尤妙人环视一圈,四周八面大鼓呈扇形排开,气势宏大。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师傅编的这支《破阵舞》是大和谐的舞蹈,乐器采用鼓声、埙声、编钟声配合,舞蹈动作大开大合,以展现我大魏国富兵强。”月娘道。
“这支舞只呈现了大魏的兵强,却未曾呈现出大魏的国富。”尤妙人道出她的感受。
月娘转眸眼眸如丝,直盯着她,“那游公子认为这国富该如何呈现?”
“服饰。”尤妙人眸光一点,落在舞姬们的衣裳上,“北国舞姬的衣裳大都要露出手臂和腰腹,配饰以金银为主,略显俗气。”
低眉细想了一下,尤妙人就有了想法,“我们的舞可以分上下两个篇章,上篇以武舞为主,下篇以文舞为主,下篇叫人专门定制一批花样和款式最时兴的留仙裙,配饰用珍珠、绒花和璎珞代替金银。”
尤妙人将自己的构想大致给月娘说道了一遍,月娘好奇按照她的想法,会呈现怎样的效果,催着她赶紧将舞排好。
待她以作画的形式将她要呈现的效果画出来,月娘就敲定了按照她的编舞来。
原先月娘也拿不准这些达官贵人的喜好,但以‘莺歌燕舞’这几日入账的流水来看,这些达官贵人对南国的舞都颇有兴趣,她甚至能够想象,若是南国的舞乐大范围流传到北国,很可能导致北国的舞乐式微。
她身在乐籍,北国的舞乐相伴她二十多年,北国和南国的舞乐能像如今这样和平交流,是她最乐意见到的。
“每回入宫献舞,皇上都会下许多赏赐,这次的赏赐一定给你留一大份!”月娘的绣帕轻轻拍在尤妙人肩上。
尤妙人就冲着赏赐来的,若这次的舞能得皇帝看重,她少说也能赚五十金。
“你之前说的酬劳我是给你现银,还是?”月娘其实一直不解以她的出身哪里会缺银钱使,还须得在她这楼里赚银子花。
“帮我存在钱庄里。”面具下的尤妙人咧开嘴朝她笑。存私房钱使她快乐~
前世这一个月尤妙人都闷在王府里,好不容易出一次府听到的还都是她丑女嫁残夫的讥讽之言。
今生这一个月她每日早出晚归,忙碌辛苦,却特别的充实且自在。
皇后的寿诞将至,尤妙人在高府学了这么久的绣技,也该给嬴陆离展示一下成果了。
皇后寿诞的前一晚,尤妙人将‘她’绣好的袍子给嬴陆离送到腾云阁。
“帮我转交给王爷。”尤妙人连着托盘一起,将一件玄色袍子递给丘俭。
丘俭满脸写着并不想接。
尤妙人塞在他手里,转身就走。
任务完成,她管嬴陆离丢在什么地方!
令尤妙人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晚,她随嬴陆离入宫赴宴,她竟然看到他穿着她送他的那件袍子。
“王爷不嫌妾身针脚粗陋?”尤妙人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坐在他的下风。
“还行,不丑。”嬴陆离面上瞧不出半点波澜。
尤妙人撇撇嘴,不再与他多言,掀开车帘去瞧外面的街景。
入了宫门,尤妙人才知今日的宴会,不仅是皇后的寿诞,还有大晋太子来访。
大晋太子是昨日到的上京,此前未透露半点消息,直到鸿胪寺接到他的身份令牌,才将此事上报大魏皇帝,今夜是他来到魏国第一次觐见大魏皇帝。
今生发生的事与前世有些出入,前世在她有生之年,大魏和大晋隔水而治,既无邦交也无冲突,两国平静了十年有余。
由于大晋太子的到来,今晚的宴会更为庄重,赢陆离坐在王爷席位上,而尤妙人则要坐在后妃的席位上。
进入承乐宫,他们便分开走。
尤妙人虽有王妃的头衔,但以赢陆离不受皇帝待见的程度来讲,她被安排在与后宫位份低微的嫔妃相等的位子上却也相当。
天启帝后宫少说也有百来位妃嫔,她被淹没在人堆里,连她前两排的人说话都听不清,更别说高台上皇帝和众皇子、大晋太子的对话,她是一句也听不见。
高台上天启帝坐在首位,皇后和凌淑妃陪侍左右,其下左边是太子及诸位王爷按年龄长幼依次往下排序,右边则是太子及其使臣。
天启帝先是一番夸赞大晋太子司马长枭龙章凤姿、品貌非凡,再是问起大晋皇帝身体康泰,其后略有不解道:“太子远道而来,一路不经通传,直入朕之上京,未免有些突然,朕都来不及设国宴款待。”
“皇上不必介怀,小王微服出行,一路游历名山大川,过了晋魏边境便想着也来游历一番魏国的山水,这一路就走到了上京,既如此小王不亲自觐见大魏皇帝陛下,倒是小王失了礼数。”司马长枭一身柘黄色蛟龙纹锦袍,广袖边绣着缂丝花纹,腰间束着朝项太明御丝带,整个人身姿挺拔、器宇轩昂,让人一瞧便觉气度不凡!
“南边的山秀气,哪比得上我大魏高山巍峨气势雄壮!”大魏太子嬴奕言语中充满了优越感,对面也是太子,他自认为在众皇子中,只有他能与司马长枭一较高下。
一旁的荣王嬴曜掩唇轻咳,提醒他注意言辞,别在他国面前落了胸襟。
“哈哈哈……”司马长枭倒不介怀,爽朗大笑,“大魏的山峦高耸入云,蔚为壮观,小王确也开了眼界,不过我大晋的山景美似神女遥视人间,太子若不嫌,可亲自到我大晋玩赏,届时吾定当亲自相迎。”
“如此便将此诺许在这里,届时小王定当陪同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南国。”荣王嬴曜是太子一党,嬴奕虽为太子,但愚蠢又少城府,少不得荣王一直在旁提点。
大魏和大晋势均力敌,开罪别国太子总归不利,嬴曜举杯替嬴奕赔罪,“太子请。”
司马长枭唇边含笑,深看了嬴曜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也不看重身份,向天启帝敬过酒之后,一一向大魏众皇子敬酒。
司马长枭举止温文尔雅,言谈博闻强识,风轻云淡间就将大魏众皇子全都比了下去,天启帝都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面上仍挂着笑,坐看年轻人之间寒暄。
大魏其他皇子早已坐不住,纷纷起身围着司马长枭虚以委蛇,只有赢陆离仍坐在原地,仿若与周围的一切都无关系。
“这位是?”司马长枭将所有敬过来的酒全部饮完,才得空将目光转向端坐的嬴陆离。
“六弟,快过来拜见太子殿下。”恭王嬴昱呼道。
赢陆离置若罔闻,他一身玄色衣袍,墨发冠玉,一个抬眼竟有逼人的气势。
在场的人皆心下一震,以往宁王嬴陆离总是拘着身子,默不作声,是以总被宫闱内外忽视,没有几人正眼瞧过他。
顺着司马长枭的视线,嬴陆离陡然间成为所有人注视的中心。
那一刻,他俊美无俦的容颜展露在大众的眼中。他总低头,渐渐竟让大家忘记了,他的母妃容妃曾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他的相貌是大魏其余皇子远不能企及的。
此刻他仍沉稳静坐,望之尊贵如同神只,竟让周围的一切都因他而变得黯然失色!
心下忽然闪过这样的想法,太子嬴奕面子上挂不住,“六弟,还愣着干嘛,快来拜见长枭太子。”
原本亲王与太子之间的礼数只用拱手作揖就好,以往他们欺辱嬴陆离便会叫他如同奴才一般下跪行礼。
他们察觉到今日的嬴陆离与以往似有不同,可那又如何,一个无权无势只能任由他们像奴才一般差遣的皇子,尊贵?简直是笑话!
嬴陆离仍未动,天启帝放下酒盏,不由的开口,“怎么回事?”
文钦转身回禀,“皇上,王爷滇南一行摔断了右腿,月前又因坠马加重了伤势,不利行走,因而不便向太子殿下敬酒。”
天启帝淡漠地看了眼嬴陆离的腿,他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他的腿也确为救他命而伤,凭这一点,大庭广众之下他也要维护他这一次。
“不利行走就坐着吧!”天启帝厌倦道。
众人都将目光从嬴陆离身上收回来,司马长枭低垂的眸色深沉,眉间不经意显出一抹忧虑。
嬴陆离……
一想到嬴陆离不过是个瘸子,还是个半瞎子,嬴奕便将心里那点不痛快全都抛诸脑后,他急着在天启帝和皇后面前表现,“父皇母后,儿臣准备了贺礼,给母后贺寿。”
今日的寿宴连同大晋太子的接风宴设在承乐宫奉天殿外的露天月台上,其下极为宽阔,嬴奕好走兽骑马,他早准备在皇后的寿诞上与恭王及另一些公侯世子赛马争冠。
他今日连太子公服都没穿,和恭王嬴昱一样都穿着骑装,就等着在马场上大出风头。
他颇为得意与恭王下去准备开赛。
尤妙人只看到高台上两国太子和众皇子推杯换盏,嬴奕走下高台,中间宽阔的场地上牵来了十来匹骏马。
她坐在人堆里,周围的采女、宝林、御女她一个都不认识,无趣得很。她不禁想,现场这么多人就算她不在席位上,也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她出去透口气。
“沉香,陪我去更衣。”
大魏宫城内各寝殿都设有恭桶,因此专为贵人设的恭房极少,像今日这样的夜宴,想上个恭房,她出了承乐宫还要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好长一段路。
太远了,刚走出承乐宫几步,尤妙人就不想走了。
难怪那些妃嫔饿着肚子纯聊天也不吃桌上的瓜果、糕点,这要是突然闹肚子可不得把人憋死!
此刻她的肚子就有点疼,承乐宫的西偏殿后有为宫女太监换班设的更衣房,里面有简陋的恭房,尤妙人想去那边解决一下。
正巧‘莺歌燕舞’入宫献舞的舞姬也已在西偏殿等候,只等太子赛完马,就该她们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