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了几场寒风,天儿是彻底冷下来了。有些个不经冻的,早早就翻箱倒柜把薄袄子翻出来套上了。街头小巷炉子旁围着的老百姓们日常的闲话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随着这几个月朝事的帷幕渐渐落下,大臣们早已恢复为原本的作息。威武大将军直接将北戎首领的亲弟俘下,一洗前耻,顺道与北戎谈判,想要换回三皇子。
但那边却坚称三皇子的失踪与他们无关,此时便僵持了下来。时间一长,竟也渐渐被人遗忘。
百姓们自然更不会关心那些遥不可及的国事,在他们看来还不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顺便沽上二两酒,整盘花生米,盘算盘算今岁攒了几个银子来得实在。
沈记卤肉铺子已经关门打烊了,柜台账桌上一盏油灯还亮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沈予昌夫妇俩正趴在桌旁算算记记。
整个下半年收益很可观,细细一算,账上竟结余了好几百两银子。沈予昌轻轻叹了一口气,“诗丫头傻得很,准备年底给她笔银子就当补她租金的,如今连信件都不敢往来,也不知要躲藏到何时?”
说到租金,邵秀宛自打知道这间宽敞的铺子是魏璟的后,就一直有所顾忌,如今果真出了这样的事,唯有明年租期到了换一家了,但换处地方又有许多担忧。
“不知道咱们这边做熟了,换地方会不会影响生意?”
“唉!”沈予昌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影响,做生意的就怕不稳定,但奈何现在的情况迫使他们不得不搬,咬一咬牙不也就过去了嘛!当初那么难不也过来了。
他望着账本上的结余,心一横,“要不咱们明年找找看有没有人出手便宜的铺子,干脆在京城置间铺子得了!”
邵秀宛吃惊地望着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愣是没想出有哪里不对,他们若想在京城安家,有处房产是最好不过了。
“最好买个跟这一样带后院的,开春天暖了荣哥儿带孩子来京,到时候咱们还能住一道。”邵秀宛已经有一年没见过孙子了,如今终于盼到家人团聚的日子,可不得提前布置妥当?
租的院子里时常无人,他们又是从早忙到晚的,不把荣哥儿与康哥儿拴在身边,她纵使挣再多银子都挣不舒坦。
年关年关,就是年前都有一关要过。有赚的就有亏的,总之几家欢喜几家愁。沈予昌这边赚得盆满钵满,那边却有人被堵在外头连家都不敢回。
“邵家的!”两三个讨债的人在邵府外将门拍得“砰砰”作响,却始终没有人来应门,“有本事别当缩头乌龟啊!”
“欠债还钱,否则这个年谁都别想过好!”
外面的人见敲了半天都无人理会,干脆随手捡了石头与泥土块往院子里扔了泄愤,有几块石头被砸进了影壁前的荷花缸里,溅起泥水一片。
廊下躲着的小丫头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捂着嘴不敢出声,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传达的都是一个意思:这家怕是待不得了。
“你一天天的躲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赶紧出去找人筹钱啊?”祁氏将木梳重重惯在梳妆台上,怒目圆瞪地朝着镜子里吼道,“都被人要债到家门口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呐!”
见邵书墨还是没有动静,气得拿起木梳转身就朝他身上惯去,“聋了还是哑了?”
“我道宁愿我聋了算了!”邵书墨在家被她连续骂了两三天,要不是外面没处蹲,他早就离家远远的了,还用在这儿受着窝囊气。
“你莫不是忘了,如今副局面,还得多亏你那好弟弟!若不是他收受回扣,以假充真,我能被人堵在家里不敢出去吗?”
北郊那处工坊全程交给祁氏的亲弟打理,明里暗里挤走了许多人后,将个别环节全部安插的都是自己人,用红木染色加工,假冒成红檀、紫檀等名贵木材销售。
如今不仅货款一分要不到,好几个签了契的买卖更是赔了一大笔银子。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地在他们那个行业传播开来。一夕之间,邵书墨十多年来积攒的所有客户全部流失,每日更是有原料商上门讨债。
邵书墨觉得自己没有提着大刀去祁家砍人已经算是仁慈的了,这个疯婆娘竟然还整日的说风凉话,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忍上一口气,他早就想抛下一些远走高飞了。
“我知晓此事是我弟弟不好,他如今不也受了教训了吗?”祁氏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高挑的眉眼一转,眼底满是精明,“我是想你去问大姐家借一点,听闻他们家生意好得不得了,借点给咱们应应急又怎么了?”
“况且...他们初来京城的时候还是我们接济的呢!俗话说‘知恩就得图报’,你听我的去试试,准没错!”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邵书墨更来气了,他站起来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咱们两家绝交了你忘了?如果忘了我再提醒你一声,拜您所赐,我们两家早就绝交了!”
邵书墨说完再也不想和她多说一句,甩门直奔书房,他哆哆嗦嗦从书架后翻出一个木箱打开,这些年他的积蓄全都交给了祁氏打理,只有这里还藏着些私产。
花了小半日的功夫他才终于将家中仆妇的遣散费算好,再出去时已是傍晚了。日暮西山,惨淡的余晖铺满了大院,邵书墨环顾了一圈,随手招来个扫地的老仆。
“你是祁家哪个门上的?”邵书墨仔细打量着他,府上人太多,他也不记得面前这人到底是祁家哪个七拐八拐的亲戚了。
“老爷,小的是祁家三舅老爷大姐夫家的,您有什么吩咐?”
“传下去,天黑前来我这里领遣散费,晚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末了,他加了句,“明儿一早,收拾好你们的东西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