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桥胡同隔了两条街区处,熙熙攘攘的菜市里,一些老饕客都知道新来了一家摆卤菜的。
鲜嫩的盐水鹅与鹅杂,软烂入味的猪头肉与猪蹄,瞧着就令人垂涎欲滴。有几个闲钱的人家都舍得称个半斤犒劳家中辛苦了一天的汉子。
也有苦于家中尿床小儿的,会去挑跟猪尾,听说吃够了猪尾的孩子保管以后就不尿床了。
也有些穷苦人家实在舍不得买肉吃,也可买些素鸡或云丝,沈予昌也会在竹筒内给他们浇上鹅卤汁,一样的鲜美滋味。
沈家的摊子一直摆到夜市上场才收摊,勉强能够卖完。期间邵秀宛一直在旁帮着忙活,对比一旁卖爆鱼的摊口,也算不得多忙。
夫妻俩回到家匆匆扒完方婆给他们留着的饭菜,刚放下筷子,俩人就打开钱匣子,将里头的银钱尽数倒在桌上盘点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去掉带去用作找零的半贯钱,共赚了三两银子多些。
“今日卖了三只老鹅,两扇猪头肉,一副口条.....”沈予昌在心中大略算了算,去除各项成本,“净利润应当差不多有个二两银!”
“摊到两个人头上还好,若是摊到一家人头上就不够看了。”
真正算来,其实不止夫妻两个在忙,鹅胚与猪头猪脚送过来时都是不曾打理过的。沈予昌用松香将其一个个除净毛后,还需要人工剔除些没除净的羽管。
然后鸡脚要剪甲,猪脚也要修去死皮,鹅肠鸭肠也要在井边反复刮洗...
不干这行不知道,看着小小的一盘肉,光前期准备工作就要半天,然后再花上半天时间一锅锅煮出来。有时候弄得晚了,都赶不及去摆摊,只能那边先去卖着,这边放凉了赶紧装好送过去。
幸好家中人多,不然少不得要去外边雇人。
望着没有卖掉,明天接着回锅烧一遍的各类货品,邵秀宛心中着实感到可惜,“要不我与你分开摆摊,你在这边摊口,我再找一处集市摆摆看?”
剩下的这些货,邵秀宛相信,若是再另摆个市口,卖光绝对不成问题。
“要不让我去吧!你们那是个大摊口,少不得要两个人的。”沈代玥听见动静过来帮着收拾推车,一些没卖掉的肉食得赶紧收好,浸到卤汤里,不然马上就要被吹干,明日卖相不好就没人要了。
“我也不用推车,先拎几份去叫卖着试试看,若能卖得动,再去租个摊位。”
反正她也是闲在家里,出去走一趟也不打紧。
第二日,沈予昌就见样将畅销的几种多烧了两只,装在木桶内,借了辆车叫她推了出去。
临出门时还不忘叮嘱:“你随意些,遇见有人找茬的,别搭理他,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去。”
“父亲您放心吧,还有词姐姐同我一起呢!”
想想她们两个一起总不至于遇见什么危险,也就放心地让她们俩去了。
起初俩人还扭扭捏捏的,只管推着车埋头赶路,见着热闹的市口也不敢停下来吆喝,就这样竟叫她们直接推到了码头边。
这时刚好有一批码头工人卸好货坐在一旁休息,见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推着几担吃食过来,瞧着可爱,不禁问道:“小姑娘,桶里装着什么好吃的?怎么卖的?”
沈代玥正愁不知如何招揽食客,这会儿遇见主动开口问的,忙掀开盖子向几位瞧着满身疲惫叔伯介绍,“都是些卤味,价格也实在,可要买些去吃酒?”
就这样,俩人码头边的生意就算是开张了。
倒是阴差阳错,或许是头一次来摆摊,大家伙儿新鲜的缘故。这几木桶的吃食不出两个时辰就已卖了个干净。
码头边辛苦扛了一天的苦力们,倒也舍得合伙买些卤肉,再拎上几两酒,轮流去谁家坐坐,坐在屋里一起聊天说地吹大牛,也不失为一种放松消遣的法子。
码头的人也渐渐都散了,带来的吃食也卖了个差不多,俩人瞧了瞧天色干脆收拾好东西往回赶。
站在那儿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觉两条腿在路边站太久,有些发胀。俩人只好放缓脚步,在城区的青石板路上不疾不徐地走着,迎面却撞见了四处张望着寻找她们的周言谦。
“阿弟,你怎么来了?”
见着她们后,少年脸上焦急的神色舒缓下来,又恢复为那个俊秀、清雅的端方公子了。
周言谦绕到推车的后方,朝她们二人微微一笑,温声道:“阿姐你们辛苦了,坐到前面去,由我推你们回去。”
沈代玥与周言词的确累极了,第一次出摊没有经验,没有带副小马扎,连水都忘带了。这会儿也不推辞,找了车上干净点的地方依偎着坐了上去。
行人在墨色渐浓的晚间脚步匆匆,路边次第亮起的灯光在眼前晃荡,听着夜肆的吆喝声,沈代玥的眼皮渐重,靠着身边词姐儿的肩膀一点一点打起了盹儿。
周言谦推得实在算不得轻松,他本以为推两个瘦单单的女孩子还不是轻松得很,两只胳膊却越来越沉,只能咬牙勉力坚持着,才能维持板车匀速地往前行驶。
这么远的一段路,只为了买这几桶吃食,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这一路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再想想自己,每日只需安安稳稳地坐在书院中听先生讲学,那么轻巧就将一日翻了过去。
殊不知,在家中不论姨母他们长辈们,就连与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姐姐们都在负重前行,自己如何能够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他一边努力推着车子,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帮助家人们减轻些负担,多挣些银两回来,好叫他们都稍稍轻松一些。
自己的字还不错,上次先生还夸奖了的,或许可以替人抄书?很快他就否决了,书院中的学子大多不差钱,抄了也没处销,更何况那实在太费时间了。
他望着眼前的几个木桶发呆,今日还听厉新在抱怨书院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要不,自己将卤菜销给班中一些宿在院中的同窗?
这事越想越可行,周言谦在脑海中一道道盘算着,脚步越发轻快,连胳膊上的酸痛都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