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儿,只比别处小了些,只是个一进的院子。进门就是一处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内有四角花坛,花草皆已枯萎,只余东南角一棵枇杷树。
现下已近腊月,枇杷树的叶子竟还苍绿茂密,衬得萧瑟的院内焕发了几分生机。
共九间屋子,两个厅,房间多的是。只是快中午了,几人一合计,先随便烧点什么糊弄下午食,下午再好好收拾间屋子出来。
东厢房里间被原主人改成了一间厨房,里面砌了座两头灶,墙边靠窗贴了张灶王像,墙角堆满了木柴。
外间正中是一张八仙桌,旁边挨着墙立着座一人高的橱柜,看着不像新的,上头刻的花中四君子已有些模糊,不过碗筷都是全新的,大概是她们搬来后添置的,
如今正是天冷的时候,在厨房里吃也好,省得等一道道菜烧好端到堂屋里都冷掉了。
既然是随便吃点,这么多人,哪有比面条还要方便的。
方婆子手脚麻利地就给锅里烧上了水,在一边的案板上利落地揉起了面。
南方人面食吃得不多,邵秀宛在旁打着下手顺道“偷师”,方婆耐心地给她讲面与水的比例。
沈予昌干脆在灶台后坐下,捡起一旁的木柴往灶膛里添着柴火。
灶膛里干燥的木柴“劈坡”作响,火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烘地沈予昌浑身暖洋洋的,在身后的墙上投下一个巨大的身影。
两个小的被言诗姐妹拉去参观屋子了,一进的院子也就那么大,统共也就八九间屋子。主要还是许久未见,罢了!
姐妹俩住在正房,正房坐北朝南,共一间堂屋两个房间,连廊还通着东西两间耳房,方婆就住姐妹俩睡的西边房间旁的耳房里。
“你们看看,喜欢哪间屋子,待会儿饭后咱们就一起收拾出来!”言诗指着走过的一间间屋子,回头朝弟弟妹妹叮嘱。
“这间屋子里都是什么呀?”其中一间屋子里一张桌子上凌乱散落着一些剪刀,木板,还有鬃毛刷。
“哦!这些是我们姐妹闲事做了赚些零花的。”周言词见她感兴趣,直接把她拉进屋子挨个儿给她介绍。
“这是做绒花的工具,你可知道扬州的绒花?”
沈代玥眼睛一亮,“自然是知道的。我在维州时曾有人送了我一支。”她还记得那是一只喜鹊样子的,她喜欢得紧。
周言诗蹲下身子打开一旁的矮柜,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好几只做好的成品。
有大朵的牡丹,有栩栩如生的虫儿,还有简单些的兰草样子的。个个形态生动,好似真的一般。
“哇!姐姐们的手实在太巧了!”沈代玥几乎屏着呼吸靠近,生怕将它们吓跑了。“这些能卖多少钱?”
周言诗黯然摇摇头,“我们也是才刚刚开始做的,才做了这么几支,也不知外面能卖什么价?”
她们在船上逃往京城时就想好了,以后能靠什么法子养活自己,姐妹俩想了许多,商议到最后皆否决掉了。
那些法子不是投入太多,就是总要抛头露面的,实对她们现下来说,实在太困难了。
后来还是表哥一句玩笑话才启发了她们,“你们两个发间没有戴上不同的发钗,我有事竟分不清你们!”
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做绒花,绒花所需的蚕丝下脚料好寻,工具也好打。
从前在闺阁间无聊时,俩人就一同捣腾过这些玩意儿,沈秀安看两个女儿喜欢,还特地找了专做绒花的师傅来教过她们。
虽然不能说是尽得师傅真传,但拿出去也不算见不得人,
“往后我能同姐姐们一同做绒花吗?”沈代玥兴奋道:“或是一起做了,我挑出去卖!”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周言谦在身后赶紧补充道,“一个姑娘家单独出去太危险了!”
周言词望望他们俩,掩嘴噗嗤一笑,“好好!以后总少不了你们忙的!”
周言诗轻轻拍了下妹妹,望着周言谦,“好了!你还是要以学业为主,闲暇时偶尔帮忙是可以的。”
看得差不多了,几人直接就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坐下了,“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们,是怎么就到京城来了?”
“说来还是你表哥的功劳,”周言诗好像突然想起似的,“你们在大舅家见着表哥了吗”
俩人齐齐摇头,他们在大舅家白天晚上都没见着人。
“哦!那大概又是出去了,他交友较多,整日都是在与朋友们一道宴饮。”周言词笑着解释。
“那日我们都被押到码头了,本以为此事已无转圜,正心生绝望之时,你们表哥放了把烟雾弹将我们劫走了。”提到那日的事,周言诗还心有余悸。
那日码头边突然骚乱,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罪眷与官兵都还未反应过来,俩人就被人拉着胳膊上了马。
起初周言词还以为是王知齐来救她了,模糊中却仿佛看见是表哥的身影,还惊讶了一瞬。
果然关键时候还得是家人啊!表哥虽然难得才回来一趟,可比三天两头就会面的情郎靠谱多了!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阵后又上了辆马车,在马车上急匆匆换上准备好的男装后,又迅速上了一艘北上的船。
一叶轻舟,在官府搜查之前就出了省城。
“后来就在这边住下啦!”一切都还算一帆风顺的,除了怕被人认出来,整日得待在院子里外。
不过姐妹俩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分的感激了,谁人不知等真正被送入教坊司,能有什么好下场!
几人正说着,东厢房内传来一阵呼唤,该吃午膳了。
一进门就见八仙桌上摆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奶白的汤汁里混着几片碧绿的菜叶,条上一筷子猪油,淋上半勺酱油,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我还从未吃过这样的面条,你们赶紧来尝尝,下次得空我也给你们做。”邵秀宛摆着筷子招呼他们来吃。
他们昭县吃的都是拉得细细的龙须面,放到锅里一烫就熟,碗里的汤也需得是另外的高汤来冲,再配些火腿菌丝,讲究的人家再添些海参段进去。
似这般直接用面汤做汤底的,的确没吃过。
大家都坐好了,见方婆端着碗面坐在灶头吃,忙招呼她来一起坐。
方婆端着面碗连忙往里躲,嘴上喊着,“使不得,使不得!”她在那么多人家做过工,自然知道做下人的规矩。
邵秀宛放下筷子去拉她,方婆因护着手里的碗,怕拉扯间打翻了,一个不注意还是被她拉到了桌上。
方婆只敢坐着长凳一角,收着胳膊埋头嗦着面,动作都比平常轻了不少,生怕太过粗鲁遭了主家鄙夷。
邵秀宛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年后她和沈予昌去北郊的工坊里,到时院里就剩四个半大的娃娃。
她这一会儿瞧下来,这个方婆也是个热心厚道人,以后还得仰仗她多多照应着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