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娘的!”一旁的一个家丁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这个家丁自小与少当家一同长大,情谊非同一般。
此刻见这歹徒还如此无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将瘦猴扑倒,骑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地砸了下去。
“饶你一命?那谁饶我岑家两条人命。”说着继续挥拳,“不说是吧?我岑家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几人连拖带拽将人拖到了舱内,免得待会儿他的喊叫声太大,惊扰了小姐。
周言谦问出一个答案后就不再过问,这毕竟是岑家的家事,还涉及岑家几位长辈,还是少听些为妙。
到达最近的一个镇子时,几位水手与家丁已是累得瘫倒在了船上,还未等船停稳,就有两人跳下了船,奔到镇中心请大夫去了。
大夫是一个长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他几乎被俩人一路架着上了船,气还没喘匀就被拉到了岑洛官的身边。才看了一眼,吓得立马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了,忙凑近一番检查。
他翻了翻眼皮,又摸了心脉,忍不住摇摇头,“失血过多,晚了啊,晚了!”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大夫,您再救一救,说不定还能活过来,我兄长身子一向很硬朗的。”岑洛仪的嗓音已经变了调,她歪坐在床边的踏板上,一双红肿的眼皮内裹着涣散无神的眼珠。
“这人已经去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好生准备后事吧!”山羊胡这些年见过的家属多了去了,按说早就练得副铁石心肠了。
“唉!我再扎替你扎几针强心针。”他叹着口气放下肩上的医箱,取出一卷金针,捻了几根,一把扯开岑洛官的衣裳,在心口处几个穴位缓缓扎了进去。
这种强心针对于晕厥过去或昏迷不醒的的人有点用处,对于这种显然已经救不回来的,山羊胡也扎过不少,都是为了宽慰还活着的家人们,替他们尽一尽力。
一指长的金针稳稳扎在胸口,床上的人果然丝毫动静也没有,“好了,早些料理后事吧!”山羊胡一边收了针泡进随身携带的酒壶里。
“小姐!”阿福一把扶住岑洛仪,“大夫,大夫!我们家小姐怎么了?”
山羊胡转头一瞧,呦吼!这瞧着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姐终于晕了!
方才进来看她脸色就不对,这会儿果然支撑不住了。
又是一番折腾,山羊胡把了脉后开了张镇惊养心的单子,施施然下了船。临走不忘提醒:“我看这家也没什么管事的大人,你们遇上了这事,也不要忘了报官去。”
船上的确只剩几个家丁与水手,但都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小伙,一群丫头也都瞧着年幼,唯一一个能管上事的就剩厨房里的一位厨子与烧火婆子了。
他俩是一对夫妻,是京城西郊人,一直在岑家船上做工,负责大家伙的膳食。
现下岑洛仪晕了过去,船上还有两具尸体,不能就那样仰着吧!就算后事得回京处置,这会儿白布也得扯了,纸钱也该烧起来了。
不能让少家主身无分文上路啊!夫妻俩一合计,暂且先张罗了起来。
厨子同叫上了几个人下去拉了两张门板上来,下面垫上冰块,上面铺上稻草,将陈管事与岑少当家安排在了甲板上。
甲板上还搭了张牛皮纸棚子,免得寒霜雨雪惊扰了他们,有几位伙计跪在板前哭着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沈代玥几个也翻箱倒柜换上了素色衣裳,方才还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就黄泉两隔,所有人都低头忍着悲戚,只管麻木地找着活干,仿佛还做着事就管不到心底翻涌着的悲戚。
直到外头一片漆黑,岑洛仪才悠悠转醒,她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仿佛还在恍惚身在何处。
“岑姐姐,你终于醒了!”沈代玥天黑后就一直守在她的床边,阿福和阿巧瞧着累极了,沈代玥让她们抓紧歇息去了。
“头可还晕,实在难受就再歇息会儿!”沈代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无甚大恙。“可要喝点水?”
岑洛仪摇了摇头,转头瞧见窗外,声音低得似在自言自语,“玥妹妹,我刚刚做了个可怕的梦。”她抬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眼中带着希冀,“我只是做了个梦是吧?”
沈代玥错开眼,不忍与她对视,眼中有泪珠忍不住滑落,她迅速伸手抹掉,避左右而言他,“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厨房要碗粥来!”挪了挪身子想要离开房间。
一只手用力拽住了她的衣袖,“所以,都是真的对吗?”纤细的手指因为太过于用力,关节处都撑得发白。
沈代玥死死盯着房门不敢转头看她,强忍着心底泛上来的酸楚,艰难地用力点了点头。
“我不信,我要去见兄长!”岑洛仪似是早就料到她的回答般,甩开袖子赤着脚就往楼下奔。
走到楼梯下就见甲板上不断闪耀着火光,甲板上有人守着夜,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盆里丢着纸钱。
火光忽明忽暗间,能看见有两个人躺在木板上,岑洛仪跌跌撞撞跑过去。木板上兄长紧闭着双眼躺着,瞧着有些陌生。
身上的寿衣已被换上,不大合身,显得有些怪异。也不怪他们自作主张,不趁着尸身还软时换衣裳,后面身子僵硬了,想换都换不了了。
沈代玥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手中紧紧捏着葫芦药瓶,生怕她悲伤过度又犯了病。一旁还有听见动静跑出来的周言谦,俩人打了个照面,皆不言不语走了上前。
程一照旧守着门,见岑洛仪醒来了,走上前,低声让守了半夜的水手去休息一会儿,快天亮时再来换班。
岑洛仪缓缓跪在兄长的身边,上下打量着,颤抖着握住兄长冰凉且僵硬的手。“瞧你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好看!也不知谁给你选的,花色这样老气,你看到了肯定要抱怨。”
一旁的火盆内火焰旺了起来,程一与周言谦画了一刀纸,俩人交替着往火盆内丢着纸钱,暖橙色的光照得棚内泛起了几分暖意。
“兄长,我都没能好好跟你告别,你怎么就走得这样急。”岑洛仪暗下了眸子,想起了兄长临走前的交代,“我一定要抓出害你的真凶的,父亲我也会照顾好的,你就放心吧!”
丑时的湖面很安静,连一丝风声也没有,火盆中有燃着的灰烬盘旋着往上升,好似半空中无端刮起了个旋风。
几人的目光追随着旋风,直到它消失在茫茫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