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常教我君臣有别,当年我不肯承认,如今才知错的是我。”
霍翎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平静:“就像你喜欢绵绵,却始终觉得她的身份不够,在你眼中,利益永远大于一切。”
“我与你之间,往后也只能君臣,还请瑾王殿下,莫要再与我妻子单独见面,我不希望,连你我之间最后那点感情都磨灭掉。”
“我的世界,就只有她了。”
风雪狂啸,满地清凉。
楚瑾珩望着他毫不犹豫的离去背影,许久之后,从衣袖中拿出帕子,漫不经心的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湿润。
霄狸走过来,愤愤不平:“主子,您为何不与世子说清楚?当年明明是宁国公阻止了您出手,保下了那位庶子,还有赵姑娘,若非世子对她心生爱慕,您又岂会相让?”
世子的确对他家主子很好,可主子也为世子殚精竭虑,暗中帮了他不知多少!
霍翎身为宁国公世子,皇帝最疼爱的侄子,这世上想要杀他解恨的大有人在,他能在边疆安然无恙,还不是主子废了无数棋子保下来的!
偏那霍翎就只记得主子瞒过他这么一件事。
也太冤枉他们主子了!
楚瑾珩淡淡看了他一眼:“说够了吗?”
霄狸虽然不忿,但在主子的威慑下,还是闭了嘴。
“回去吧。”楚瑾珩道。
他将帕子收起来,微垂的眸光冷冽渗人。
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弟之情,都只会影响他抉择。
霍翎能看清他的性子,他不意外,无法被他左右了情绪,他更是满意。
曾经那个天真温和的楚瑾珩已经死在了算计中。
如今的楚瑾珩,在登上那至高之位前,绝不会被任何情感所累。
必要时,他可以舍弃一切!
在这之前,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霍翎拥有自保之力,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现在看来,这个结果,比他预料的好多了。
*
“吱~”
房门被推开,赵如锦抬头看去,随风雪飘落而进的男人站立在门口,冷冽俊俏的脸上神情莫名。
“世子,你回来了。”赵如锦从屏风后认出来人,带着两个丫鬟走过去。
霍翎的沉默没持续多久,朝她伸出手:“走吧,回去了。”
赵如锦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好似不对劲,难道是三皇子没能救回来?
她没想太多,牵住他的手莞尔一笑,随着他下了楼,上了马车。
逼仄的马车里,霍翎坐在正中间,没有像往常一样搂着她,只闭着眼睛好似在思考什么事,让赵如锦莫名觉得有些压迫。
“今日让你受惊了。”过了许久,霍翎睁开眸子,语气平静又客气。
赵如锦有些不习惯,她揪了揪帕子,试探着问:“世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霍翎微微侧头,看向她:“你怎会这般问?”
赵如锦咬了下唇:“就是觉得,世子好像对我冷淡了不少。”
霍翎垂着长睫,半晌开口:“没有,我只是有些累。”
“哦。”赵如锦应了声,没再说话。
她握着手炉,低着头,听着马车外风雪呼啸,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霍翎捏紧了扳指,压住从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涩。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回想起以往种种,她对自己纳妾的不作为,事事贤惠,事事客气,好像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赵如锦真的爱他吗?
他很少去想这个事情。
他从来没有去调查过赵如锦在他去了边疆的五年里过的如何,也没有质疑过传闻。
他明明都问过她了,她也亲口承认她是爱他的。
这一切就是真的。
她只是不够信任他,所以才瞒了与楚瑾珩的事。
绵绵这般聪慧的人,绝不可能对楚瑾珩动心。
他只是……需要时间说服自己。
霍翎攥紧了拳头,苦涩的滋味在心口泛滥。
“我事情忙碌……今晚就睡书房了。”
他说完,马车刚停下,便迫不及待的走了下去。
像逃避似的,步伐又快又急,转眼就踏入了宁国公府。
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咚儿与墨雨面面相觑,伸手将赵如锦扶了下来。
“主子……”
“无事。”赵如锦微微垂首,想维持脸上的笑却始终笑不出来:“今日之事,他大概是撞见了。”
霍翎不是心情不好就迁怒别人的人。
他这般待自己,应该是听到了她与楚瑾珩的话。
他开始质疑传闻,也开始质疑起了她对他的爱慕。
也好,人装久了,也会累的。
她是这个时代的异类。
不爱则能无动于衷,爱了永远不可能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她见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世界,见过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女子亦可上学堂,兴邦安国驰天下的世界,也曾在男女平等的世界生活了十九年,若非她努力让自己活的开心点,努力去适应这个不平等的世界,她早就被这个时代的教化逼疯了。
所以即使这个男人保证这辈子都只爱她一个,只有她一个,她也没办法全心交付。
因为在男尊女卑的世界,男人永远可以有反悔的余地,而女子没有。
或许有一天,她会爱上霍翎。
可她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赵如锦回了院子,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
心情烦躁,她起身点燃蜡烛,拿出一本话本子翻看,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
最后无力的将话本子扔到一边,起身坐在窗户边上撑着下巴看雪。
忽然,一件厚实的披风轻柔的覆在她身上,赵如锦回头,见是咚儿,笑容里带了些失落:“怎得还不入睡?”
咚儿无奈:“看您心情不好,奴婢就知道您今夜又要睡不着了。”
她坐到对面,看着自家主子抱着双膝,双目迷茫而孤寂,满是心疼:“您与曾奴婢说过,缺爱的人最容易被关心感动,陷入情爱的误区,主子,您如今是喜欢上世子了吗?”
赵如锦一愣,将脸半埋在双臂之间:“我不知道。”
“那主子您在烦恼什么呢?世子的为人,您应该看的很清楚,就算他不在对您好,将来也绝不会让您被妾室欺辱了而去。”
赵如锦望着远处鹅毛大的飞雪,喃喃道:“是啊,我在烦恼什么呢?”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
努力让霍翎对她有一丝特殊,即使知道了传闻是假的,也能手下留情。
那么她还在烦恼什么?
是因为后悔伤了霍翎的心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去睡吧,天冷的很,我也去睡了,明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咚儿见她起身回了床上,为她添了些许银炭,确认她安稳睡着,才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