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纪渐长,不再能拿年纪小三个字作为借口,跟人讲话都要再三斟酌,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个三回才能问出口。
但面对他,桑南溪总是下意识地不想思考,只想要,一股脑儿地将所有想问的,问清楚,说清楚。
如果说现在手边有酒,她一定愿意一饮而尽。
那叫什么,酒壮人胆。
可聊什么呢?聊他为什么要一次次来找她?聊他究竟想要什么?还是聊……他想要的以后?
桑南溪问自己,这些问题,是她不知道答案吗?
还是周聿白不知道答案?
桑南溪扭过头去看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温和的嗓音与她的语调相悖:“阿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你想要的东西,我……怕是给不起。”
车内陷入了沉默,只有不断涌入车内的风声还在呼啸。
桑南溪低垂着眼眸,细长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拨动搅弄在了一块。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周聿白又将车窗按下了些,手臂搭在窗沿上,指节一下下轻点着,戒了大半年的烟瘾,少有的,第一次产生如此抓心挠肝的欲望。
他的声音很低:“溪溪,那我想要什么呢?”
桑南溪说不出来。
周聿白忆起那个她离开的清晨,喉间涌上一股酸涩,“你上次说,我们走到这,就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从窗外飞舞的叶片上移开,沉稳有力地说:“可溪溪,我爱你,你要我止步于此,我做不到。”
桑南溪的眼睫止不住地扑闪着,她欺骗不了自己,在听见那句“我爱你”时,心中翻涌的滔天巨浪。
他的嗓音还在继续,桑南溪胸口起伏的弧度也渐大,他说:“我想见你,可我们好像已经不是没有理由也能相见的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只是去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人的贪心,总是在某一时刻一发不可收拾。
周聿白的眼眸逐渐变得深沉:“后来,我又想跟你说说话,吃顿饭……再往后,我忍不住想跟你牵手,拥抱,接吻,做……”
“周聿白!”桑南溪猛然开口打断了他。
这个季节,周边的车辆或多或少都开着些窗缝,桑南溪喊的这一声吸引过来不少的视线。
缓缓的,车窗上移,阻隔了一切探究的目光。
周聿白伸手去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再继续摧残那细嫩的掌心。
桑南溪先前带着几分赧然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给了他与她四目交缠的机会。
后车已经开始鸣笛,他却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地说得格外清晰,他说:“溪溪,我想跟你有个家。”
同样的话,她听过,也回答过,当时她说,好。
车轮终于在越发激进的鸣笛声中转动了起来,他松开与她交握的手,退回到应有的位置上。
车子仍旧开得平稳,没等桑南溪回答,他就已经给了她避而不答的机会,“但溪溪,不论是我之前做的,还是今天说的,都不是为了逼你去做选择的。”
他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不要有负担。”
她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你就打算……一辈子都这样?”
一辈子,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词语,他却好像早已下定了决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嗯。”
桑南溪少有地不依不饶:“那如果……我喜欢上了别人呢?如果我要结婚了呢?”
“到了。”车子已经在酒店门口稳稳停下。
桑南溪没有下车,红着眼执拗地望着他。
周聿白伸手捧住她的脸,指腹在覆上她眼皮的那一瞬沾染到一点湿意,他终是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就巴不得我说算了?”
意图被戳破,桑南溪鼓着劲儿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变得僵硬。
这事儿他如不了她的愿。
他给她充分的自由,不干涉她的决定,但不代表他愿意含糊自己的爱意。
他们本就已经消磨了太多的爱,若是那仅剩不多的爱意因为某一次的含糊而消磨殆尽,那才是追悔莫及。
他说:“你结你的婚,我爱我的人,冲突吗?”
一个假设,经由他说出来后就显得格外煞有其事。
桑南溪太清楚这个人,说出来的话,言出必行。
可她还是被他的话惊得讶然,怎么也想不到这话是从周聿白嘴里说出来的。
她的脸在无话可说间逐渐涨红,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周聿白,你这是耍无赖。”
周聿白坦然自若地应下:“我知道。”
她终究是败下阵来,桑南溪侧着身子,将脑袋倚在座椅上,整个人都无力地陷入椅背里,“周聿白,我做不到将从前当作前尘往事般忘记。”
那些苦,那些痛,那些……爱,最重要的,还有眼前的这个人,所有的东西交缠在一起,几乎已经是她完整的一个青春,是融入她骨血中的一部分。
她苦笑了声,“其实我对未来也不抱期望,我原本想着,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过下去,我想陪在爸爸的身边,也不想着嫁人这些,我爱不上别人,也别到时候耽误了人,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她从跟他分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准备。
可偏偏,他又以不可忽视的存在感,闯入她的生活,一点点融入她的生活。
周聿白拿纸巾轻柔地去抹她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她曾经有多憧憬爱情,婚姻,现在都有多麻木。
他在她的耳畔低喃:“我的错。”
她缓缓抬眸去看他,眼底的一片潋滟倒映出这座城市最美的夜景,还有她在这座城市唯一依恋的人,“周聿白,我只能说……”
“不一定会有结果。”
她愿意试一试,但结果是如何,她保证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又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你现在就此作罢,我们也能……”
她心存期冀的,妄图用这样的话来让他却步。
眼皮上有温热的气息喷洒,他的语气里是全然不惧的坚定,又带了几分蛮横地打断她。
他说:“作罢不了。”
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他便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