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体检查出来血压有点高,约了下个月再去做个详细的检查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上他在书房一直没回房,我一去看……才发现他倒地上了。”
“医生说,这次还算好,发现得及时,还只是轻微的中风和脑梗,你爸爸让我瞒着你……可我看着他在监护室里……实在是……”杨芸抽噎的嗓音断断续续地从电话里传来。
“溪,怎么了?”闻清珩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俯下身来跟她对视。
桑南溪的眼底空洞无光,仿若被这冰天雪地的天气夺走了生机。
身边等待的车辆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司机探出了头,语气有些烦躁:“上不上啊?”
桑南溪这才回过神来,手不自觉地发着颤,嘴里还在跟电话那头说:“阿姨,我马上回去。”可手却连拉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
闻清珩帮她打开车门,护着她的头坐了进去。
电话挂断,车子已经开始平稳地向前行驶。
闻清珩再顾不得其他,揽着她的肩,握住她的手,眼里止不住地心疼,他低声问:“溪,到底怎么了?”
车里的暖气没给她带来暖意,雪融化成水,湿凉的寒气沾了她满身,狼狈至极。
桑南溪眼中的泪光闪烁,眼睫扑簌簌地眨着,面颊上的湿意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泪还是雪,她说话的时候声线都在颤:“我爸爸……爸爸他生病了,清珩,我要回家。”
闻清珩一边拿手机订机票,一边安慰她:“你别急,我陪你一块回去,电话里跟你说清楚没有,是还在抢救还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她捂着脸,肩膀因为抽泣而耸动着:“在监护室……”
她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时间太久,精神逐渐麻痹了那种痛苦的记忆,可直至此刻,裹挟着无尽的恐惧一同卷土而来。
闻清珩搂着桑南溪,手掌下的身躯哪怕隔着厚重的衣服也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战栗。
他紧搂着她,轻声说:“你让家里人把病历资料发给我,我先让人帮着看看,好不好。”
桑南溪默默地点了点头,嗓子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拿着手机跟杨芸那边发消息,一边发眼泪就一边往屏幕上砸。
“吧嗒吧嗒”一声又一声,豆大的泪珠砸成一滩滩水渍,连带着她的指尖都染上了咸湿的潮意。
闻清珩单手帮她揉捏着肩膀,试图让她放松些,“好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闻清珩的手机响起,桑南溪紧张的看着他接起电话,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对面是一口非常正宗的英伦口音,声音透过听筒一点点传出。
一些专业的术语她听不懂,但大概意思是所幸发现得及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以后极有可能会复发,在康复治疗和往后对于饮食运动各方面的控制上都要谨慎一些。
闻清珩跟对面的人道谢,又拿纸巾帮她擦眼泪:“你看,医生都说了会没事的,你也别急,等我们回去了,再慢慢商议以后要怎么调养。”
她的眼眶通红,泪水怎么也擦不尽,除了点头说谢谢,好像其他一切都是空无。
一路的红灯,大雪纷飞下,那抹红与白相衬,是极致的反差。
就如同在冰冷的手术室前,没有计时的红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敲打着人心,让本就不安的内心更为焦躁。
他们拿了证件,赶到机场时已经是凌晨,不少的飞机因为大雪的天气而延误。
候机大厅里,坐着大堆不耐的人群,即便是商务休息室,也找不到一个坐的位置。
最终他们还是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能落脚的位置,闻清珩怕桑南溪撑不住,揽着她的肩膀说:“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等能飞的时候我叫你。”
桑南溪摇了摇头,先前医生的回复让她的神智稍稍清明了些,只是前面哭太久,鼻音浓重得厉害:“不用,我睡不着的。”
“我先把开展那几天的事情跟他们交代了,Isaiah国内的第一场展览,总不能因为我就草草了事。”
桑南溪将还需要调整的细节和之后每一天的流程,注意事项都列成了表格整理好,同步到了工作群里,这才放下电脑抬起了头。
先前嘈杂的人群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疲惫,耷拉着脑袋,闭着双目养神。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延误了三个小时,所幸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闻清珩接过她手里的电脑,侧身去看她:“休息一会吧。”
桑南溪摇摇头:“清珩,你休息一会儿吧,我……”
闻清珩打断她的话,温和地笑着给予人安定人心的力量:“不会又要说不好意思吧,溪,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所以,不用愧疚。”
他顿了顿,手掌将她攥成拳头的手包入掌心:“能帮到你,我很开心,也很庆幸,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桑南溪鼻头泛酸,一时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眼眶又泛起红来。
闻清珩见她这模样,想起她刚开始接受心理治疗的那段时间,她将自己完全封闭,往往是两人相对而坐一下午,她也只说您好,再见,谢谢三句话。
当年还平平无奇的心态,到此刻却仿佛也一同被牵扯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故作轻松地开口:“睡不着的话,我们聊聊天吧,你也知道我的收费标准的,今天,免费。”
桑南溪垂着脑袋,帽子挡住了她的眉眼,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桑南溪才哑着嗓子沉声开口:“清珩,我总是气他,总是跟他吵架……你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是不是就不会生这种病?”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我出国那么久,回来也没怎么陪他,我要是能多陪陪他,或许,就能早点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如果没有人发现他倒下,是不是……我就见不到他了。”
……
她无法去责怪任何人,只能一味地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广播开始逐渐播报,浅眠的人被吵醒,爆发出欢呼声。
桑南溪静默地坐在其中,泪水模糊了双眼。
闻清珩第一次对于自己的专业水平产生质疑,更头一回觉得自己的中文表达能力匮乏至此,他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
“溪,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