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愿。
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他只是在一场欢爱之后,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屋里每周仍旧有人准时来打扫,也会有人提前给她发消息问,今晚是否需要送餐。
离别的那一吻太过深刻,可却又与从前每日清晨的分别吻无差,只是稍稍绵长了些。
好像只是在说,溪溪,这一回我出差的时间会长些。
Isaiah的展览开办在即,每日早出晚归的忙碌让她几乎对于周聿白离开这件事抽不出心力去神伤。
身边的人见了她,总是不由感叹,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太累了?要多休息。
桑南溪每到这时候就会茫然无措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又笑问:“有吗?”
一切如常,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如常,在夜深人静时,她躺在他们曾经相拥过无数次的床上,心中总会生出一种恍惚,恍惚到有一种他们不过是分别片刻错觉。
一直到半个月后,十二月初的时候,京北落了第一场雪。
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她隐隐听到大概是起了风,屋里的暖气极热,可总觉得有凉气从窗缝里渗透进来。
清晨的时候,她掀开窗帘,满眼的雪白,亮得刺目。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她一条条翻下去回复。
翻到最后几条,是昨晚她放下手机后发来的。
宋承良:「南溪,你在家吗?有时间的话,明天我来拿东西。」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桑南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有些出神,拿谁的东西?
周聿白。
这三个字在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了能正大光明在心底默念的理由。
她低头回复:「好。」
他们住在一起连两个月的时间都没到,可屋内却留下了太多两人生活过的痕迹。
桑南溪打开衣柜,两人的衣服深深浅浅,或多或少总有交叠在一块的,像是依偎在一块不愿分开的恋人。
其实每次来人整理的时候原本都是按照各自的柜子依次放的,但桑南溪总是嫌麻烦,随手一挂,不经意间,他们在对方生活中占据的比重越发浓重。
可抽离,只是一瞬。
周聿白的衣服不用她操心,但她总喜欢买一些搭配的领带,袖扣。
五年前留下的习惯,那时他们刚毕业没多久,她也还不知道周聿白的身份,替他买了一大堆的正装。
每天他去上班前,她就会替周聿白提前搭配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哪身衣服配哪条领带,哪个领夹,哪个袖扣。
周聿白总喜欢在那时候来招她,从身后拥住她,埋在她的后颈亲吻。
她被惹急了就用手肘去顶他,软软糯糯地埋怨一句:“你烦不烦啦。”
周聿白佯装生气,少有地表现出几分幼稚的心性来:“怎么?搭衣服比我还重要?”
桑南溪纠结着手里的领带,转身在他脖子上比了比,最后选择了一条墨绿色的。
她拽着领带踮起脚,在他的脸侧印下一吻,格外骄傲地说道:“这是脸面呀,你穿在身上,体现的那是我的品味。”
其实那时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在她的记忆里,母亲那时身子还尚好,晚间的时候她就跟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为父亲挑选第二日的着装。
母亲会摸摸她的脑袋,蹲下身子问她:“囡囡,爸爸明天穿哪个好看呢?”
她随手一指,母亲就会捏捏她的脸蛋说:“我们囡囡选得真好。”
小时候的记忆许多已经模糊,但在她的印象里,那是一种恩爱夫妻关系的体现。
到此刻,她才惊觉,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她就认定了他。
她将周聿白的衣服,配饰,一件件取下,衣柜里一下子空了大半。
她的衣服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多余出来的衣架显得此刻的衣柜格外萧条。
「大约半个小时后到。」宋承良回复的消息在几分钟前发来。
桑南溪把衣服叠好都装进了箱子里,半个小时后,大门准时被敲响。
桑南溪开了门,冲他笑了笑,一边迎他进门,一边说:“他的衣服我都装好了,书房里的文件我怕给他弄乱了没动过。”
她的语速极快,不带一丝停歇,甚至连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给宋承良。
一口气说完后,她就噤了声,坐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
她怕,多说几句,自己就会忍不住想问,这半个月他过得好不好,头还有没有再痛。
屋子里的人来来往,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最热闹的一次。
可却是为了将他存在过的痕迹一点点抹去。
手机停留在同一个页面上的时间太久,直到屏幕渐暗,她眼底的光亮也随之一同离散。
“南溪。”宋承良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的文件应该已经是最后一份。
桑南溪有些迟缓地抬眸,眼中仿若弥漫着一层浓雾,片刻过后,才找到了焦点,“收拾好了?”
宋承良微微点头,看向她时带着困惑不解。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亲眼见证过两人那般的浓情蜜意,他本以为,这一回他们总会修成正果。
可到头来,不曾想……
连他都不禁想替周聿白问一句为什么。
可其中种种,到底不是他能多言的。
桑南溪:“那我就不送你了。”
“南溪,先生他……近来状态不是很好。”宋承良还是说了一句。
桑南溪的心脏猛地一抽,却还是硬逼着自己看向窗外,眼底似乎也因那皑皑白雪染上一层苍凉:“承良,这事你不该再和我说了。”
她走到窗边,外头又开始飘雪,灰蒙蒙的天气,连带着她的面容都显得格外阴霾。
黑色的车身上白雪渐融,窗户开着一点缝隙,袅袅青烟从缝隙中飘出,她看着那飘渺的烟雾,眼前仿若浮现出他眉头微蹙的模样。
那点火星终是湮没在雪地中,冰晶融化出一个拇指的范围。
宋承良看着她的背影,自知没有能再聊下去的机缘,“那南溪,我就先走了。”
他的脚步渐远,关门的前一刻,桑南溪倏然转过了身,叫住了他。
“承良。”
“往后……麻烦你多看着点他,让他别总那么操劳,少抽点烟,少喝点酒。”
……
她不该再说下去。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成一句:“路上,让小李慢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