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了,我亲眼看着上的。”陆时雍的语气算不上好。
“真不用我帮你把人给拖着?”他是记挂着周聿白,好心地问了一句。
对面倒好,轻飘飘给他来了句:“你拖得住吗?”
陆时雍怒气上涌,这俩呲人的劲儿,还真是如出一辙。
“滚你丫的,赶紧把上次那白玉壶给我送家去啊,我孝敬我家老头子去。”
乾隆年间的白玉壶,跑这一趟,他不吃亏。
黑屏了的手机还没放下,门恰巧被推开。
来送饭的阿姨一看他拿着手机,如临大敌:“诶哟,我的祖宗诶,您歇歇吧。”
周聿白看着她夸张的样子,面露不耐,刚想说两句,罗女士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这下阿姨更是寻到了靠山:“太太,您看看……聿白这样身体哪能好。”
他这一病,惊动了京北的几位长辈,直接给他派了个眼线在他身边盯着。
罗女士把人打发了出去,看了眼床上的周聿白不免叹了口气:“知道你不爱搭理阿姨,但好歹是你奶奶派来的,多少给人留点面子。”
周聿白刚想开口,嗓子却发痒,几声闷咳,看得罗女士面露忧色。
一转眼,看到旁边放着的打火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前也不见你抽烟,都是跟……”
说到这,周聿白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妈,过了啊。”
罗女士没好气地扇了一下他的手,“我还没问你,俞念那儿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聿白抿了口黑色的药汁。
真苦。
要是放五年前,估计身边总有个小人儿得捏着鼻子一边嫌弃这药难闻,又一边泪眼婆娑地心疼他。
“你少跟我装蒜!俞家那丫头跟在你身边两年,尽心尽力,对你那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家里也都同意,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我又没欠她的,您少事事把我们俩绑一块。”
房里地暖开得热,烘得人心也燥。
“聿白,桑小姐最近回国了吧。”
罗子玉站在窗边,月光逆着打在她脸上,一种无形的冷凛之感扑面而来。
“你真以为你来沪城的原因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她一回国,你就跟俞家的断了,你让家里人怎么想?”
五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为爱反叛至今还令人记忆犹新。
再看看周聿白如今的态度,也怨不得一提起桑南溪来,罗女士就有些草木皆兵。
母子两人对峙着。
“妈,您多虑了。”周聿白哑然开口。
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屋里苦涩的药味一点点钻入鼻腔,光只是闻着,似乎都能感受到舌根泛上来的苦意。
“您儿子没那么大魅力,人家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呢。”
暖色调的灯光,没由来地让人觉得颤栗。
周聿白的灵魂好似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副躯壳,明明就坐在眼前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罗子玉偏过头,语气是说不出的平静:“聿白,过年回家,把该定的定下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从窗台的一角逐渐蔓延,直到爬上床,彻底将整个屋子笼罩。
没有回答,没有拒绝,但一切却朝着本就既定好的方向奔去。
从沪城到宜城的距离其实算不上远,走高速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桑南溪到家的时候零点刚过,家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南溪,回来啦!”杨芸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包。
出去快一个月,她带的东西却不算多。
就连家里也是,衣柜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两件大衣以外,她的房间跟没回来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两样。
“吃饭了没?”桑明德坐在餐桌旁,看来是有意要等她。
“您有话要说?”桑南溪开门见山地问道。
父女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对坐着的时候了。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先不走了。”
短短两句问答后,屋内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杨芸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额间有冷汗冒出。
这样的平静似乎总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那……在家里住着?”
桑南溪这样的职业,注定是四处漂泊的,哪里需要,她就往哪里跑。
有时候能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月,有时候又无处可去。
总还是要有个能安定的地方的。
“不了吧。”桑南溪回道。
桑明德肉眼可见地皱了眉,“那你看看想在哪个地方待着,总得买个房子。”
或许是因为他发家得并不算容易,桑明德对于房子这种不动产总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南城?西城?还是……”他连报了几个地名,考虑得极周到,都是有大型机场的地方,不论她想去哪儿都方便。
桑南溪今天其实忙了一天,到了时间点,人已经开始有些神智不清了。
“爸,这事不急。”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桑明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
在桑南溪的成长经历中,他摆出一个严厉父亲的身份来教育她,其实少有。
“不急?你这个年纪了,还什么都不急。出国五年,回来还是东奔西跑地定不下来。”
“桑南溪!你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定在京北!还想着那个姓周的!”
杨芸一见情况不对,忙迎了上来想要打圆场:“老桑,南溪刚回来不久,你让她先休息休息。”
桑明德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股劲儿地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女儿,让她彻底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桑南溪!”
桑南溪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摇欲坠,下一秒宛若就要跌倒。
杨芸站在两人中间,一时竟不知该去扶谁。
“爸,我跟他不可能了。”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努力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从您查到他身份,但仍旧选择把我蒙在鼓里的时候,我和他就彻底没可能了。”
灯火通明的家却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某个不可触动的开关被按动,平息了一切的怒火。
“我累了,先上楼休息去了。”
杨芸拍着桑明德的背,帮他顺着气:“你也是,我知道你急,但你也不能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南溪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
桑明德颓坐在椅子上,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悔恨。
“她还是怪我,一念之差,我当时真的就是一念之差。”
杨芸低叹了口气,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南溪是明事理的人,她心里清楚的。”
哪怕没有桑明德的隐瞒,她和周聿白也走不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