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周念棠感觉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抱起来,又像是漂浮在空中。
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被放在柔软的床上,身上还被盖了被子。
好舒服,她心里想,然后拥着被子,用脸蹭了蹭继续睡过去。
她的动作,让站在床边的裴释眼神一黯。
有一个瞬间,他觉得周念棠像只小猫咪,乖巧柔顺,蹭被子的动作就像在跟主人撒娇。
他开始意识到,他好像不讨厌周念棠了。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记忆里,从在周家待的最后那个夏天,周念棠一次又一次闯入自己的世界,让他厌恶,排斥,甚至还想过把她拉入泥潭。
变成了,他被周韵琪领养回去的那一天。
刚下车的他,望着周家精美豪华的别墅,才意识到领养了自己的人原来来头这么大。
而刚到新环境,还有些惴惴不安的他,很快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
小女孩梳着公主头,穿着美丽的公主裙,皮肤白皙,五官好看得不像话,像一个真正的小公主。
她用软糯糯的声音对他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手上的触感像被一块丝绸包裹住,细腻柔软。
但是很快,有人把那个小女孩拉住,厌恶地看了自己一眼,便拉着小女孩往别墅里走。
“棠棠乖,不要去接触这种人,你跟他不一样,知道吗?乖乖回去吃药,晚点姐姐带你出去玩。”
小女孩走进别墅前,回头看了自己一眼,虽然带着疑惑,但是也没挣脱,就这么远离他。
接着,他被人带到一个半旧的阁楼里。
美好的一切被敲碎,也就是这个时候,裴释心里清楚,周家奢华的生活和自己毫无关联。
那个把自己领养回来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怎么对待他。
用最恶毒的语言一点点击溃他的内心,试图让他屈服于这个世界,让自己相信,自己只配低贱地活着。
可是,凭什么?
他无数次在阁楼的阳台上,看到主楼外面的花园里,小女孩搬着小板凳坐在一丛绽放的玫瑰面前,给玫瑰套上网袋。
然后笑着和身边的佣人展现自己种出来的花有多娇艳。
甚至手只要被花刺稍微划上一点点,就有佣人拉着她安慰,包扎,娇气得不像话。
那个时候,自己是讨厌她的。
讨厌她那副不谙世事,像被一个巨型温室培养出来的娇贵样子。
他从来没有资格去触碰到除了自己所在阁楼以外的其他地方。
除了每月总有那么一两次,被那个女人派人叫去书房,或打或骂。
而每次,在周念棠放学回家之前,他就会被放回去。
那时候他就知道,周韵琪最在意的人,就是她的妹妹,周念棠。
在意到不会让她接触到一丁点关于世界的阴暗面,而他,只配在阴暗里苟延残喘。
是这样吗?
他当然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清楚知道自己聪明,被周家领养,曾经让他对未来报以热切的希望。
而当一切被打碎的时候,他同样清楚,就算周韵琪怎么阻拦,他终究会找到逃离这一切的路子。
然后用尽所有的努力,报复回去。
毁掉她在意的一切,不管是东西,还是人。
所以,他理应恨着周念棠,他应该像上次她溺水时候那样,冷眼旁观,不管她死活。
尽管他刻意去忽视,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在她溺水后,自己为什么会连续失眠,梦里周念棠沉到水里的画面,又为什么会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在梦里惊醒过来后,觉得幸好只是个梦?
裴释觉得自己要疯了,尤其在他出去买了药,回来还喂给周念棠吃下去后。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受控制,内心的感觉在一点点侵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想逃,或许只要离周念棠远一点,就能让他的内心归回从前。
但是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
周念棠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好累。
总是模模糊糊间被抱起,放下,又被搀扶起来,还被灌水,不知道喂了什么东西给她吃。
还感觉有人盯着自己。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梦见上次自己落水时候的场面。
裴释就站在岸边,冷眼看自己一点一点沉下去。
梦里的自己也好委屈,明明她都没做过什么伤害裴释的事情。
从她十六岁的那个夏天第一次走上阁楼那一刻开始,她就在不停地讨好他。
却从来也讨不到一点好。
周念棠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到最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客房里。
房间里只开了小夜灯,很明显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睡了一觉,醒来就换了地方。
转头就看到旁边椅子上坐着的人,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
“啊!”
她爆发出一声惊叫,所以她梦里梦到的是真的?
还真的有人一直盯着她看,而且那个人还是裴释!
“你怎么在这里!”
她话说出口,才发现声音软绵绵,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这感觉她一点都不陌生,每次生病后她都会这样。
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下意识往身后缩。
裴释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一直观察她脸上的表情,看她从震惊,到防备,眼神也是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没说话,周念棠却一点点清醒过来,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显得太跌份儿了。
既然已经决定不再去讨好这个狗男人,那还怕什么呢!
她掀开被子,站在床上,虽然头有点晕,腿有点发软,但还是扶着墙站稳。
居高临下地质问他:“你怎么在我的房子里!”
她记得自己昨天都说了不给他进来了。
哪知道,裴释站了起来,没再给她一个眼神,只往房门口走过去,边走边说:“周念棠,你可真是会作死。”
一个看着就知道没什么生活常识的人,居然敢大包大揽去照顾一个智商只有七岁的大男生。
还把自己作到发烧,如果不是自己到来,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后果都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