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京墨与柯思无就这么聊到了很晚,走的时候,她将自己身上仅剩的几颗隐容丹给了柯思无,应当能让她再撑些时日。
回来的路上,一路无言。
江京墨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她的灵识扫过还在沉默着的盈尺,忍不住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放弃一个人便可以救大部分人,你会怎么选择呢?”
盈尺愣了愣,良久他才苦笑着开口。
“若是之前,我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个人,但如今我却有些难以抉择了。”
江京墨静静地坐在窗边,眼神凝视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整个人也显得有几分沉默。
“那你呢,小京墨,你会怎么选?”
“我?”
江京墨愣了愣,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要看我是被放弃的那个人,还是大部分人中的一员吧。”
………
那所谓的至纯之血,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而柯夜如今也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族长坐在自己孙儿的床边,那双一向精明锐利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
安淮给柯夜把着脉,脸色也是极为凝重,他看向族长,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阴寒之气已经深入骨髓,除非今日找到至纯之血,否则…毫无办法。”
族长早已猜到结局,听此只是呆滞木讷地点了点头,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摸着柯夜的头发。
纵使他们一族具有很强的治愈之力,对这阴寒之气也毫无办法。
“叔叔,这阴寒之气是什么啊?”
安漾站在安淮身边,好奇地开口,这些时日她与安淮相处良多,很是喜欢这位亲切的叔叔。
安淮摸了摸她的头,江京墨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江京墨对这阴寒之气其实也是疑惑万分,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柯夜身上为何会有阴寒之气,族长都没对她透露分毫。
而如今的族长,却是朝安淮点了点头。
“你将此事与她们说吧,那东西我也决定要给他们了。”
安淮颔首,九霄宗弟子所求之物,族长已经同他说过,虽然刚开始他并不同意此事,但等他看过秦擎信中所言的那个阵法,便也只能同意。
这件事可是关乎天下人。
“这阴寒之气,是他姐姐带给他的。”
安淮叹了口气,将阴女一事娓娓道来,然后便提到了柯夙,柯夜的同胞姐姐。
“夙儿与夜儿是龙凤胎,夙儿早出生几息,恰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她出生时便是白发赤瞳,这也注定了她是阴女的命运。”
屋内很安静,安淮的声音尤为明显,躲在窗外的柯思无听着他的声音,在听到那阴寒之气竟是自己带给柯夜的时候,眸中也难得闪过一丝惊讶。
而同样惊讶的还有江京墨,她看向族长,如果说柯思无就是柯夙的话……
江京墨回想起柯思无昨日所言,每代阴女的训练都由族长负责,那亲手把柯思无扔进虫窟里的人,岂不就是族长!
江京墨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柯思无会有如此的恨意了。
若说为了全族之人只牺牲她一个人已经足够怨恨,那亲手将她推进深渊的是她的至亲之人,这足以让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夜儿算是个例外。”
族长缓缓开口,她看向柯夜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复杂。
“其实族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阴女大都是龙凤胎,阴阳调和,才能保证阴女能够降生下来,而在这个过程中,男胎往往会因为阴寒之气不断损伤阳气,而被女胎慢慢吸收掉,最终只能诞下女婴。”
“但夙儿与夜儿不同,出生的时候落地便是两胎,而夜儿除了被过了一些阴寒之气以外,甚至比夙儿还要胖上几分。”
“这是为什么?”
江京墨开口疑惑问道,而族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其实也不清楚,这种情况是千百年来第一次发生,不过想来应当是与夙儿有关吧。”
族长笑了笑,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柔和。
“夙儿很疼爱夜儿,在出生后的五年里,她阿爹阿娘不论给她什么,她都要跑回去拿给夜儿,事事都护着他。”
“而夜儿也最依赖夙儿,刚学会说话时,先叫的不是爹娘,而是姐姐…夙儿五岁的时候被带走,夜儿整整哭了一个月……”
说着说着,族长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眶红了又红,那双浑浊的眼睛中盛满了自责之色,她还想往下说下去,却又被安淮接过了话头。
“当时其实谁也不知道夜儿能活下来,但是后面我来给夙儿把脉的时候却发现了端倪,因为在夙儿的体内,有比之前阴女多出两倍的阴寒之气。”
安淮笑了笑,眸间露出一抹哀伤。
“夙儿可能真的很喜欢夜儿吧,所以小心翼翼地将阴寒之气都存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将夜儿的命保了下来。”
听完,江京墨沉默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窗户的方向,随后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而柯思无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坐在原地发着呆,对于安淮所说的话不屑一顾。
但是不知怎的,却还是能莫名想起柯夜小时候的样子,就那么小小一团,天天追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
她承认她小时候是很在乎这个弟弟的,但是如今……
“想什么呢?”
江京墨坐在了她身边,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怕屋内的人发现。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假惺惺的而已。”
柯思无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有些失神。
“你应该也听到了,柯夜快要死了。”江京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柯思无愣了愣,露出一抹苦笑。
“你不进去看看吗?那不是你弟弟吗?”
“早就不是了。”
柯思无看向前方,从她被关在那地方自生自灭,而柯夜在族长的细心照顾下慢慢长大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一母同胞的姐弟,截然相反的人生。
“但是你不是很在乎他吗?”江京墨转头看她。
“我为什么会在乎他?”
柯思无觉得江京墨说的这话很可笑,她怎么会在乎一个十年没见过的人…
但后者却是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了然的笑意。
“你既然不在乎他,那为何每日都要在这偷听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