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会遭到这般的境遇,也是由于王文秋的妥协、退让。
其他的人家,讲讲道德良心、三观家族,尚且有用。
和他们讲什么道理?
王文秋黯然伤神,声音昏沉地说:“只要照顾好自己,其余的事……我就不管了,随你吧。”
“爹,我现在和你说,不是求你一句不管了,是要你明白。与人为善这话说的没错,可你要分什么样的人家。”
王晟恬然开口:“积德行善之人,你让他,他会将你的恩情记在心上,日后努力偿还。这等人家,你退一尺,他进一丈,不需要和他客气。和他客气,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自己等着任人宰割。”
王文秋叹息,随后吐露:“我的心愿,也只想让咱家好好的。如果再追求先前的事,没准会更糟。”
“过得好,不是我们有银钱了就算好。”
王晟坦然直言:“是我们有了底气,是我们自己要站直身正,挺直腰板,遇见事,不用低三下四的求人帮忙。”
王文秋眼帘低颤,嘴唇抿成一条线。
“爹,现在我已经中了举,你不用像往前,卑躬屈膝的等人垂怜。你不仅要学拒绝不仁不义之事,更要学如何让人敬重你。往后你出去,代表的是我们家的颜面。”
“可是,万一我们出了意外,你娘和你妹妹怎么办?”
“纵使我们不出意外,娘和妹妹就没有受到委屈吗?”
王晟言简意赅地反问,又给王文秋本已脆弱的心又添上了一刀。
“娘和妹妹成天活在所谓亲人的打压与排挤之下,与其想想那不切实际的意外,不如想想她们现在活得痛不痛快。意外时有发生,爹应当想的是,寻一些厚道人家,而不是指望他们。”
他思考良久,抬眸凝视王文秋,沉声说道:“若我出了意外,静静招赘,未尝不可。或去寻族长,他自有办法。”
王文秋脸色微变,忐忑不安问道:“晟儿,你为何要这么说?你就呆在家中,能有什么意外?”
“我不可能永远呆在家里。”
“你要去哪里?”
王文秋着急地问。
“过些日子,可能去远处求学。”
“远处?”
王文秋这下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
“应是永州。”
他听见这句话,急得在院里来回走动,平复自己不安躁动地心。
“永州可不似长乐府,已出建安,晟儿!”
王文秋走到王晟跟前,恳切说道:“我们乘马车,至少也要个三天三夜,这还是日日不停歇的情况。要是边歇边走,最少也要走个五日才能到啊!”
“正是因为相隔甚远,我这不是在这里和商谈吗?”
王晟应道,看着日头甚大,便引着王文秋回屋。
这边,王晟刚坐下,王文秋就紧盯着王晟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王晟给王文秋倒了一杯水,淡然说道:“爹,我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
“那也不能去那么远。”
王文秋接过水,一饮而尽后立马回道:“像先前在长乐府,我看就成。不能继续留在长乐府,或是咱们村吗?我不强求你非得谋出路,补贴家用,只要你健康。”
他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惊肉跳,紧绷的脸颊显露出紧张的心情。
“咱们村就有几个,去了远方,未曾归来。你去,我不放心。”
王晟摇摇头,不动摇地说:“我有我要行之路,你也有你要走之道。爹,就算我不去永州,也不可能永远守在建安。”
王文秋冥思苦想,轻声说道:“晟儿,你能走到今日,已经足够了,不用非得继续科考。族长劝你努力,应以你的前途为重。可你爹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也知晓其中的艰辛。”
“我们村好几代都没出过举人,更不要说进士。有这么多人参加科考,能中的,只有几人。”
他长叹一口气,解释道:“除了山高路远,担心你路上不安全。更多的是怕你的努力,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人活着,不只有读书、科考这一件事。你自病重醒来,就没歇息过,日日手不离卷。若你去了永州,却仍旧不成,你又当如何?”
王文秋皱着眉头,眸中全是关切,并无责怪。
他的这句话里,满是对王晟得失的劝慰。
王晟一怔,郑重回复:“努力后,终使失败,也无碍。何况,若不尝试,就放弃,我不甘心。”
他并未动摇,长睫一撩,露出坚定的双眼。
“我若对此道毫无天赋也就罢了,可我发现,考取功名,于我而言,虽不是触手可得,却并非水中捞月、镜中观花。”
王文秋看着身前的王晟,仿佛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眉眼间尽显傲气。
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缩了回来。
王晟就当没看见王文秋的欲言又止,略加思索,缓缓说道:“若我能中进士便好,不中,就当一场历练,老来也有些谈资。”
王文秋没有来问了一声:“既然你已经铁了心,要去远处,为何还要说与我商量?”
“我与爹商量的是,王炅、王显以及王祖母的面对策略,不是和爹商量能不能去远处求学。”
王晟已经下定决心要去,现在所作所为,就是为了离家做铺路。
仅有外人帮忙不够,要王文秋自己能立得住。
他随即趁胜追击说道:“我们家,若是想要改变目前的状况,单我不够,还是要看爹你。”
“目前,我们并无外债,吃穿用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认为,够了吧?”
王文秋忍不住,直言自己的私心。
“若想安于现状,的确足以。可是,爹又怎么能肯定,往后的官员,都如现在的清明?万一再遇天灾,又该如何?”
王文秋又开始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王晟。
“我想,仅仅为了温饱,虽无错,可要承担的风险也大。与其奢望他人,苛求上天,不如指望着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能有本事护住钱财。”
王晟没有和王文秋讲自己的抱负与理想。
对有些农家来说,吃饱穿暖,丰衣足食,儿女绕膝,已是奢望。
更不要说看见学子跳池身死有感悟,他们只会觉得危险,更加阻拦。
只有从最基础的温饱入手,才能讲通。